唉，我有这职业素养该多好啊。
  小王在心里自我感慨一句，然后就真的没再动。女警挥动手掌时，周边的空气危险地嗡嗡作响。从小王的视野看去，他看到气流的激波被震荡劈开。以他的观点来看这已经足够护身，所以他没做任何评论。
  “好的，记住速战速决。”他很平静地说，目送女警伏下身躯，小步向海岸线冲去。她那移动的身姿确实像大猫，同样的轻盈和富有动感，同样的眼瞳明亮，瞳孔挤成了一条细线。猫人女孩在寂静之中迅速向着一条鼻涕虫似的“无脊椎生物”靠近，途中不断地以各种途中的障碍物自我遮蔽。这时她与小白毛更加相像了——从压下的耳朵，到距敌越近时越缓慢的动作，到缓慢而均匀起伏的呼吸……
  小王开始倒数。他将五指张开，然后一个一个下压，作为时间标记。
  五。他默数。
  在黑暗和黑海缓慢，微弱的海潮涨落声中其中一条“鼻涕虫”警觉似的忽然后探，它像一坨粘液的躯体陡然向猫人女孩藏身的角落伸长——但猫姑娘比它更快，更稳定地向着庇护角中挪动了一步，无脊椎残体的触手击中了地面上的一块铁片。它缩回触角，看起来甚至有点迷惑。
  四。
  小白毛挖坑的速度停下了。在小王所看到的角度，它的小腿肌肉已经完全绷紧，其爪子原本用以抓住它挖洞所用的一片铁皮，但就在刚刚，尖锐而暗淡的指甲忽然从中弹出。就像忽然发现了地面上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它微微低下头去，好奇似地注视地面。
  无脊椎残体二号——体温更高，在小王的一种视觉里看起来有点发红——向着它的目标又移动了一步。
  三。
  半包围的结构已经渐渐形成。以海洋为界，三个“鼻涕虫”以包围的形式缓缓接近了小白毛。后者仍旧毫无察觉般面对黑海，还在专心致志地盯着地面——
  二。
  最左边的那只残体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叫。它们纷纷向内拱起躯体，像一团橡皮筋似的拼命开始将自己绷紧——
  一。
  “——！”
  这个瞬间里，太多的事同时发生。就在这个瞬间，三只残体向小白毛的方向弹射而去，在空中伸开。它们分泌出的腐蚀“汤液”在空中挥洒飞溅。但小白毛以一个能拖出残影的姿势忽然向前方的“坑”处前冲了两步——转身——跃起——无脊椎残体们毫无意外地扑了个空。而当它们盲目地抬起头来时，就在刚刚，跃起的小白毛已经下落。在三只“无脊椎残体”的头顶上，锐利但表面粗糙的指爪反射出暗淡的光辉——
  撕拉。
  很简单的一声轻响，像是撕破了一个蛇皮袋子。最先落地的两个残体，其中一只被完全撕裂了，已经连本能的抽动都无法完成。而另一只则被“扯破”了表皮。在它半透明的厚厚皮肤下，黏糊糊的液体流淌出来，就好像一大团放多了水的果冻似的。
  小白毛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向它们威慑地嘶声吼叫，声调像幼猫，又像某种小豹子，表明的含义是“恐吓”“攻击性”和“警告”。
  不过，这种威吓的效果似乎令人生疑。它的爪尖尽管尖锐，却正被“无脊椎残体”液腐蚀得嘶嘶作响。而小白毛发出的吼叫听起来也不像大猫，它幼稚而沙哑，既不因音量恐怖，也不因声调吓人。剩余的两只残体蠕动着，看起来似乎对同伴的死和自己的伤口毫不在乎似的，在迟疑片刻之后，它们在地面上弹跳起来，又向小白毛扑去。在空中，它们的躯体忽得像一张毫无厚度的皮子般张开，就像两只大鸟似的朝小白毛迎面扑下。
  后者毫不畏惧地硬迎。它猛踏地面而起跳，向着这两张皮子上迎而去，左爪弹出的指甲只剩下了一根。这根最长的、尖锐的猫爪以斜挑的去势猛得挥动——
  刺啦。这次听起来像是撕破保鲜膜。“残体”们被从底部一分为六。像是撕破一顶帐篷般，小白毛以两次挥爪将它们从内部划成了共计六片。“残体”的碎片无力下坠，扭动着掉落在地面上，仍旧在抽搐。腐蚀性的消化液纷纷落在小白毛毛发上，又从那泛着暗淡亮光的银白色皮毛上滴滴掉落，落在垃圾构成的海岸陆地上，腐蚀得那些金属吱吱作响。
  战斗结束。
  一时间，这片区域内似乎只剩下了小白毛的喘息。刚刚的跳跃和短距离爆发式奔跑耗费了他大量体力，滴落在他身体上的消化液现在也似乎开始起效了。小王能听到猫爪指甲腐蚀的嘶嘶声，同样的嘶嘶声也出现在它的爪垫、脸庞皮肤、和暗淡斑驳的银白色毛皮上。刚刚的奔跃之中它曾经踏着一具“残体”的躯体上跳——具有强烈腐蚀性的消化液似乎伤到了它的后爪。
  在黑暗中，小白毛试着舔舐了自己的爪子几口，又赶快啐了一声。随后，它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半摸索半“看”地四下折腾一会儿，最后找到那个自己刚刚挖掘的坑，开始继续挖。没再挖几下之后，它珍而重之地从其中挖出来了个什么东西。
  小白毛举起它，向着黑海的方向，困难地挥动了几下。
  从它的“指缝”之中，银白色的光辉渗出来。这光辉随着小白毛的挥动动作亮灭，就好像一闪一闪的星星。
  回应似的，在“黑海”上，那颗之前被小王看到的亮点也开始闪烁。它们一明一暗，交相辉映——移动——摇曳着，移动着，就好像在深暗黑夜中真正的星星那样。
  这个信息传递过程很短，很快就结束了。小白毛像做贼似的收起了这个小光点，正准备回过头去向岸边走——它忽得吓停住了。它仔仔细细和自己背后的人对视着，缓慢地又把背弓了起来。
  橘条朝着小白毛微笑。
  “嗯，发完了吗？”她以一种奇异的和缓语气说，橘色的耳朵下压，绷得紧紧的。
  后者谨慎地点头，背仍旧紧紧地弓着。它发出一阵代表赞同似的呜咽声。
  “那么，好。我们就——”
  这句话没来的及说完。
  一瞬间。两方同时向着对方的方向猛扑而去，向着对方的方向挥动手刀和爪尖——
  两声细微的噗嗤声同时响起。在它们两人身后，仍旧没有死透的某两片“残体”遗骸就在刚刚弹跳而起，分别朝着它们的后脑猛扑而去。小白毛将橘条背后的那小片“皮子”钉在了地面上，而橘条则把较大的那块残体劈成了至少七片。碎片像纸片一样坠落下来。
  小白毛背对着橘条，半蹲在地面上，爪尖仍旧将那片残体紧紧钉在地面之中。它发出一阵又长又多起伏的呜咽声。
  “嗯……我知道了哦，不容易死全。谢谢你。”橘条平静地说，刚刚那种奇异的笑容已经从她面孔上消失了。
  小白毛点头。
  “你刚刚是叫了你的朋友吗？”
  小白毛又点头。
  “好，那么，我们就在这里等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