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外一篇:妒神者
作者:
秃毛芦苇 更新:2021-03-30 03:00 字数:2888
(事诺伦-银辉先生的个人番外,他在s1e1中出场,是王巡视官的联络员)
——————————
诺伦·中略·银辉先生是个非常有目的感的人。
换言之就是,他一直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会立刻去做。他有那种被称为野心的东西,有傲慢,有嫉妒,有自卑感,有贪婪、也会愤怒……并且他很清楚这点。
但在最开始,与他共事的人们,都不相信银辉法师的自我判断。在所有人眼里,这位成天只是穿着一件带深深兜帽黑袍的、做派守旧到令人感觉自己在和古董共事的法师,看起来都只是个非常非常自我克制和禁欲的老顽固而已。即使是在已经逐渐丢失人类偏好的不死者中,也是如此。
能够接受联盟管理,加入白塔的法师们多半都比较开放,活泼,像人,也大多数都能接受那帮“毫无灵感的科技主义小崽子们”在他们的头顶乱晃——但诺伦-银辉并不是这样,尽管他确实是个白塔中的老资格。
与那些他活泼的同僚不同,诺伦先生的行事风格是个行走的古典学派(塔法师)代名词,活标本。
每一天每一天,他都会像定时了的魔像那样准点出现在联盟图书馆门口;每一天每一天,他都披着长至脚跟的黑色斗篷,用大兜帽严严实实地遮住脸孔,穿着皮质的软底鞋,走在一排一排的图书馆书架间。每一天每一天,这个不死者都在读。他像一个漂浮的、无声的影子,翻阅过每一本偏门的密藏,每一段古老的传说,从最新的技术联合体论文读到最古老的石碑文字。
每一天每一天,诺伦·银辉只是将全身心都狂热地沉浸到知识世界中,他认为研究一段历史胜过打扁谁的鼻子,他凝视一句新咒语的眼光比凝望美丽的水妖精宁芙更专注。
没有人知道他学习是为了什么,看起来最可能的回答是,学习只是诺伦的爱好而已。他看起来就像个那种最经典的,最经典的,最模范的“为知识而生”的法师,人畜无害,只爱学习本身,魔法本身。所以每个人都把他诚实的自陈当做一种谦词看待。
毕竟他确实看起来谁也不嫉妒,谁也不羡慕,虽然同样他谁也不恐惧,谁也不低头。迅速研发出一个新法术的同僚他不羡慕也不惊叹;在那些他们的小花招游戏中取胜的秘法他不好奇也不感兴趣。
他只是在不停的读,读,文书,施法,实验,读,读,读。偶尔休息的时候,他的娱乐就是放下手里的东西,看看夜晚的星空。
模范的……自我克制的……
谁都这么想。那个人也这么想。
谁都这么想。
“唉,你神经病。”于是,理所应当,这就是小王对他的自陈做的评价,尤其是关于“嫉妒”的那部分。
然后,王先生继续摊坐在一张石椅上挖他的鼻孔,并且看起来挖得还蛮专注的的。
“是吗?”法师坐在他不远处,甚至带了点好奇地问道。
“人都会酸吧。”小王诚实地说,“你又没对我干什么,在你告诉我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有这事。换个人肯定不跟你继续玩了,你何必呢?”
法师停顿了一下,没有回答。他摸不透自己这时在想什么。困惑吗?还是愤怒,不甘心,不满足?诺伦-银辉自己也搞不清楚。这团火焰燃烧了太久了,而火焰的燃料又是如此“人类化”的内容,如此的“莫欺少年穷”,如此的浅薄又烂俗。
就是这么简单的东西。
一直以来,从遥远遥远的过去,他还既无力又弱小时认识了“王”以来,在内心深处的一角,这种情绪就在发酵了。他既不甘,又屈辱,认为自己正在被小看,被漠视,被当成一个名叫“人类”的,更大存在的接口,终端和显示屏;但同时他又止不住的发出惊叹,并在同一个瞬间切实地意识到他们是如此的存在位阶的差距,如此的存在不同。
小王挖完鼻孔,找了张纸,在法师的眼皮底下擦了擦手,然后美美地往石椅上一倚。这张高背椅是塔中本身就存在的摆设,背与椅面几乎已经要成90度角了。但小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能坐得好像一摊没有骨头的史莱姆那样在椅子上瘫下去。
“好,好……我知道你在酸我了,可以了吧?除了这事呢?还有别的事没有?”小王懒洋洋地问。
“条例要求联络员向巡视官通报其心理状况。”法师顺畅地、以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所以我刚刚在向你陈述。没有其他了。”
“哦。……哦。那行。”小王茫然地点头,点头,点头,然后四下环视,看过空荡的整个石质空间。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书桌旁搁板上。那里放了个瓶子,其中插着一朵白色的蔷薇花。
“不要乱碰,我受委托保管。”法师说,低下头,打开一本书。
“这是个啥?”
“花而已。”
“那……为啥?”
法师从他的书本里抬起头来,正巧看到小王作势要伸手去拿那个瓶子。
“想被雷劈就尽管伸手,”他用一种很镇静的语气说,“梅林一直喜欢在附魔时采用超频法术,所以我也没法完全确定他这一次究竟附了多大的电流。真诚来说,我蛮感兴趣的。”
小王当即缩手。他带着一种老母鸡的笑容搓起手来:“这个……哈哈……我这不是以为……哎呀,梅林这姑娘漂亮不?”
法师又从书里抬起头来。这次他顿了一小会才明白小王在说什么。
“其一,梅林是男性,我相信他不介意向你证明这点。其二,我是巫妖,没有这一方面的要求,王。”他平铺直叙地说,“再强调一遍,我已经死去很久了。”
小王愣了一下,没趣地坐回了椅面上,摇头:“唉,大了……所以呢?怎么回事?”
“这朵花是梅林的……也许是某个表亲吧,细节我不清楚,向梅林赠送的。”
“可你们一组里我记得就没有一个两万岁以下的活人吧?哪里来的哪门子表亲?”小王瞪大眼。
“白塔月度任务里的。梅林向某个位面投下魂器,进行白塔基层的地面社会关系维护工作,随后不幸被识破缠上了。”
“喔,那麻烦了。”小王咋舌道,“这哥们挺倒霉……不是,你们不有规定吗?怎么搞的?”
“是魂器被抓住了一些端倪,不是本人。梅林自己同样感到非常惊讶,但对方已经确实发现了他的特殊之处,并且一路跟上来了。比较幸运的事,它还没有被大范围传开。”
“……我记得你们有反暴露条例吧?你们值班的文明还不能接触你们白塔吧?你们准备怎么处理?”
“这点由本人决策。他不久前刚刚下去了,很快回来。应该是大范围记忆删除,然后做一个小组施法的时间回溯。不过直接处理掉也有可能,看梅林怎么想。”
“你们这真的是……”小王不赞同地摇头。
“条例而已。不管是‘科学’还是‘魔法’的技术,在这点上原理都是一样的。在对方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前不得暴露自己的存在,不得进行干涉,这些都是铁则。”
“但是,哈哈,干掉就过分了吧?不是我说啊,你们这居高临下的程度有点过了。”小王评论道,“没有技术和力量是另一回事,但他们也是人啊?”
“我没看到什么‘过分’,王。”
小王猛挠自己的头发:“哈哈……我也很难说明白自己怎么想的。但是啊,把他们当做还没有能力的小孩,自己以自己的观点判断他们还有没有成熟,觉得不成熟就杀掉,觉得成熟了就给糖吃……你不觉得这有点不把他们当做人看了吗?”
“我不这样认为。”
法师简单地说,随后低下头,翻过一页书,没有继续说话。
诺伦-银辉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他没有。他只是想起自己刚刚作为联络员见识过的小王的操作,他给那些孩子讲述的故事,送去的果子,还有他灌输的、对星空的向往。
有些时候,过早地产生与自己能力不符的向往确实将是种折磨。向往星河的原始人将一生不能如愿飞向天空。
……所以,你是最没有资格说“怜悯”的人吧,王。
给无能者以幻觉一般的希望,这难道就是真挚的善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