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他带我们去它的……窝棚，让它先去探查情况了。”很快，橘条走来说。不知为什么，她这时的面孔上还残留着一丝红晕。
  “哦……喔。可以啊，带路吧。”小王嚼着东西说。这时他已经完全陷入了无聊状态，从刚刚开始，就坐在他自己撞出来的那个洞旁边瞪着黑海上的小亮点儿发呆，嘴里还在咔咔嚼两块像玻璃块儿似的糖块。金属漆的口感有点苦，并且成分里有点微毒，但是小王还蛮不在乎的。他咬碎嘴里两块发苦的糖晶体硬吞下去，在黑暗的空间里打量了橘条几秒，忽然问：“你的脸怎么了？”
  “……没有哦。”
  “啥？”
  “没有什么事哦！没有哦！”橘条的胸膛起伏，她努力深呼吸了一下，试图维持自己情绪的稳定，但不怎么成功。最后，她脸上带着一点很难说是怒极反笑还是苦笑的情绪转过头来说：“被那小家伙气到了而已！还有一些……种族遗留问题……”
  然后，发泄似的，她开始解释，一边摸着黑用脚踢地面上那些小石子。其中不少的质地其实更像糖晶，被她踢碎时咔嚓作响。
  猫人们是没有故乡的种族。在遥远的过去，它们活的更加像猫一点：领地意识，非集群的居住方式。它们的生活方式是半社会性的，每个个体在成年时会被划分出一块明确的领地。它们在其间自己居住，猎食，或者养殖，不互相接触也不互相交流，忽然的入侵会被直接看做敌人受攻击。
  “那个小家伙……它的很多礼节还保持着我们刚刚离乡时的方式。自己划分一块领地，入侵自己领地的只有猎物，如果不杀死对方就被杀，或者成为‘狮群’里地位最低下的一个……露出后颈代表服从和阶级差异，以及……”
  小王若有所感地投去目光，他发现橘条的脸庞红透了，像是被蒸熟了一样。她看起来又羞，又气，又带有一种大人面对过度成熟小孩时的愤怒——“以及，交配……服从制度！”
  小王不知道如何回答这种科普。他不好表露自己是个老司机，就停了一下，说：“……噢。……什么制度？”
  “就是……就是……我拥有族群里所有雄性的意思！”橘条破罐破摔地说道，并猛踢了一脚地面上某块晶体，结果把自己的脚反而踢痛了。她痛得低低喵了一声，但是没退后也没要小王扶，只是嘶嘶抽气着退了几步，听起来更沮丧了。
  “所以我把你也说成是我狮群中的雄性之一了哦。”她最后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地说，“……这也算共识里互相让渡的一部分权利了吧？”
  “当然可以，我没意见。”小王简单地说。他其实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坦诚，在这种弥漫着尴尬气氛的诚实环境里他反而不好继续开玩笑了。
  “啊……那……”
  “没事，哈哈，没事。”小王几步走到她前边，替她铲开了两块比较大的石头和晶体块，又遥遥向前望了望。在黑海的岸边，普通人眼看去全暗的环境对他来说有另一种无法言说的色泽和明度。在人类所认知的全黑明度中，他的瞳孔放大到了最大，于是微弱的光辉仍旧在他的视网膜上勾勒出了线条和明暗。小王就这么瞪着一片全黑看了一会儿。
  “我看到小白毛了。”很快，他说。
  “哦？他没有跑掉吗？那么看来是个还蛮守信的小孩呢。哪个方向？”在他身边，猫人女警用一种蛮奇异的冷静语气说道。
  小王侧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方位的右前方……再向右转……是了，高度负70肘，距离大约一千五百肘，水边。肘长以你自己的肘长计算。有概念吗？”
  “嗯……可以。”橘条回道，“你能看清？他在海边？”
  “在找漂浮物呢，还蛮专心的。啊，现在挖起洞来了。”小王短短笑了一下。
  “……啊啦，还以为他是真的很诚实呢。”橘条也微笑道，刚刚那种手足无措的气质已经消失无踪了，明显是她从小白毛身上又找回了一点自信，“不过，在这里真的诚实的话，活不下去吧？”
  “何止，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活不下去了。”小王歪了歪头回答。
  “敌方吗？”
  “分别在……以你正面为零点，顺时针的60/360处和340/360处吧，都在向小白毛前进，都还没有发现我们。”
  “杜兰德人吗？”
  “不……嗯……看起来像某种粘液生物吧。”
  “那么就是很经典的无脊椎残体哦，我在手册里读到过。小……那个孩子发现它们了吗？”
  “恐怕已经发现了，只是他不想抵抗吧。”小王很诚实地答道。
  “不想抵抗？”
  “在等着你救它呢。”小王笑眯眯地说。橘条猛得回过头去，发现这个人类脸上露着一种好像不怀好意的表情。
  “……哈？”
  “等着你这个收服了它的狮群首领去救它啊，橘条姑娘。”小王笑道，“他想验验你是不是真货了。”
  橘条实打实地愣住了。
  “不想救也可以的。”小王贴心地补充道，又回过头去盯着黑海岸边的光景。这时他们已经暂时停步，躲在一块刚好够露出头的大型障碍物后边。这块不知道是金属还是石质的大家伙有半截深深埋在了呈缓斜坡的黑海岸旁，刚好够小王探出头去，“它也不一定会死，而且搞不好来的那两个……哦，现在是三个了，这四位朋友其实是一伙的，这在针对我们设陷阱。你还想再看一会不？”
  “不了。”橘条在他身后平静地答。
  “可以啊，那我现在就去？”小王津津有味地一边看一边说，没回头。
  “……不。”
  这回答出乎小王预料，于是他转回头去，看到这位猫人姑娘用一种异常镇静的语气答话，又把头顶的软帽抓下来挂在腰带上。她轻轻敲打了两下腰带的金属带扣，它嗡得响了一声，随即从带侧，两个小小的金属扣脱落下来，被她分别扣在自己的手指尖指甲上。
  “指尖版高周波切割器，使用模式切换。”猫人女警说，两枚金属扣回应似的亮了一下。她将手掌并起，试着在空中挥舞了几次。小王好奇地看着她的动作。
  “你去？你也不一定要去救它吧？”
  “嗯……但是我要去啊，”她想了想，笑了一下，“王先生，可能您作为游客不是很明白，但我确实有要去救它的义务的。”
  “为啥？”
  橘条笑道：“因为，就算我来到这里了，我还是治安官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