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十分光辉又十分无耻的志向。”简生发出一句感慨，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消减，相比较胡楼的黯然，他倒是更能接受明扬是这样的一个人，毕竟在非洲生活多年的他脑子早已经没了那么多偶像情怀，在这世上活着，每个人都得像是一条饿狼一边咬紧了牙关，为了一口生肉而去与其他猎食者厮杀。
  明扬无非是这群狼中的一个。
  而他同样也是这群狼的其中一头，只是他这头狼，并不为了名誉或者地位，而只是为了心中那个执念——他没有后援，所以必须亲自下场，庚金之气是他锐利的爪牙，而他必须以自己的或者以仇人的血肉，才能填饱自己那饥饿的胃。
  不成，即死。
  “为什么你好像并不在意？”胡楼看着简生，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在许多时候都跟自己想象的不一样。
  “为什么要在意？”简生反问道。
  胡楼怔怔道：“毕竟明扬前辈这种行为，实在让人有些……”不齿这个词他没能说出来，这跟他的教养有关系，也跟他一直崇拜明扬有关系。只是这种崇拜，在简生看来是很无谓的行为。
  “知不知道非洲有一种生物叫鬣狗？”简生道，“当然跟你国内看见的那些家养狗有很大区别。相比之下，它们的体形要更大，身体也要更有力。当它们成群结队行动的时候，就连狮子都不会愿意与它们接触。当然，这不是因为狮子打不过这些鬣狗，而是这些鬣狗实在太烦人，他们从来不会尝试跟强大的狮子正面厮杀，而很多时候都像是恼人的蚊子一样，不断地骚扰狮群，只要趁着狮子不注意，他们就迅速咬走狮子猎物的一块肉，一直到最后，就连狮子也只能是放弃到嘴边的猎物。”
  “其实同样很无耻是吧？”简生道，“但转念想想，他们的身体不如狮子强大，只有成群结队才能彼此依靠。草原上的猎物不是那么容易猎取的，而他们想要活下去，除了去狮口夺食，也没有其他办法。”
  简生摊开手，望着自己手心的掌纹，都说相由心生，而简生掌心的生命线也因为他的身体，短得像是一根小小的火柴，仿佛随时都可能随风而逝：“至少我可以理解明扬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我跟他都是很无耻的人。”
  胡楼不知道怎么形容简生说的话，但他觉得好像有一块石头梗在喉间，不吐不快：“可哪儿有这么极端呢？”
  “你不明白的。”简生笑了笑，道，“虽然我讨厌明扬，但在某些程度上来来说，我跟明扬是一类人。他会不择手段，我也会。那天在店铺里，他想要用庚金之气刺伤，甚至点破我的丹田灵泉，断了我的修行能力。而如果是我摆在跟他同一个位置上的时候，我同样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甚至……杀死他。”
  “为什么？”胡楼不解地看着他，满脸愁苦，“明明有些事情，只需要尽力就好了。”
  “尽力就好了？”简生哈哈地笑了一声，道，“那是失败者的安慰，也是成功者的自谦。但失败终究是失败，不过过程如何如何，只要做不成事情，那么整件事情等于都是错误的。狮子会在乎不抢食的鬣狗饿死吗？它们当然不在乎，但鬣狗却不可能真的就顺着狮子的意真的去死。”
  其实明扬那天看自己的眼神，不正如一头雄狮俯瞰自己的领土，藐视众生吗？只是，简生在他面前，甚至还不能算是鬣狗，只能说是待捕猎的鹿罢了。
  胡楼面色难看，沉默了下去。
  从小以来，他一直接受着家庭里的耳濡目染，因而一直把道德摆放在极高的位置，而简生现在所说的话语，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当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说法，但心里却又不得不承认，简生所说的并没有错。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的是，简生此刻，正伸手抚摸着自己正翻看书籍的下面那一本显得薄的笔记本——那是俞长卿的笔记。
  “说着注重结果而不看重过程的话语，但实际上却不肯放弃手上的那本笔记。”顾鸾音站在窗外，冷眼旁观，声音只能邵鹤年一人听见，“说到底，他还是想尝试吧。”
  只是，因为窗口的缝隙只容一人旁观，而顾鸾音的肥胖的体形让他根本无法靠近，他只能是满头雾水地看着顾鸾音，傻傻地道：“什么笔记？”
  顾鸾音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邵鹤年：“关你什么事儿？做饭去，今天中午我要吃红烧肉。”
  “怎么还吃红烧肉呢。”邵鹤年神情惨淡，“你这身材……”
  “我这身材？”顾鸾音面色一变，怒火上涌，声音顿时高了八度，“邵鹤年！你敢嫌弃老娘身材？”
  “不是不是……”邵鹤年急忙地伸手去捂顾鸾音的嘴，结果刚一伸手，就被顾鸾音快若闪电的一巴掌打中手腕，疼得龇牙咧嘴，如果说简生和胡楼正在门外，只怕会震惊于她那可怕的速度竟然像是在空中打出了残影。
  而邵鹤年委屈地道：“老婆，你误会我了，我哪儿会嫌弃你的身材？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最漂亮，最瘦的美女！”
  顾鸾音冷笑一声：“不要以为我没听出来。最瘦是什么意思？当初结婚前，你说老娘就算两百斤你都养着，怎么着，现在不愿意了？你要是不愿意你就直接说，我们今天就去民政局领结婚证，老娘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也不少！”
  邵鹤年伸手要去拉顾鸾音的手，又是被顾鸾音一脚踩在脚背，疼得几乎站不住身子，本来高瘦的身材在楼道里单脚跳跃，就像是一出猴戏一般滑稽。
  “老婆老婆，家丑不可外扬啊……咱们回去说咱们回去说……我保证！你说让我跪多久搓衣板，我就跪多久搓衣板，只要没死，我就是睡，也睡在搓衣板上！”
  顾鸾音鼻息之中哼了一声，带着邵鹤年离去，她知道自己刚刚的声音已经让简生和胡楼察觉，有些话，她不适合站在门外说。
  楼道里，顾鸾音继续道：“是那位的笔记。”
  “那位？”邵鹤年顿时震惊起来，“你说的是，俞……俞……”他俞了半天，结果仍旧没能说出一个完整的名字来，脸颊涨得通红，显得有些滑稽，半晌，他道，“俞……那位大人，他的笔记怎么会在屋里？”
  顾鸾音哼声道：“这个书屋本身就是以那位的想法开设的，既然如此，他又怎么会不做一些支持？只是因为有一些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自己那点道理还没修明白，就想着去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最后导致走火入魔，差点毁了一身根基，所以那位亲自来了一趟，把自己的那些笔记都收了回去……”
  “那……”
  “留了一本。”顾妙音道，“里面写着的是那位从障目境界开始修行的笔记。里面写了他观月入不惑境的心得。不过，并不仅仅是如此。”
  顾妙音看向天边层层白云，眼神露出几分迷离之色：“满怀愁思，突望苍穹辽阔，月明星疏，心神安宁，因而破障目，入不惑境界……这是上半部。而下半部是……晨起，院内枣树亭亭如盖，绿叶斐然，观之，入知秋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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