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咎由自取？”韩晨回过神来，指着柳老爷怒喝出声：“他们究竟做了什么，要落得这么一个下场？不管怎么说，他们一个是柳曼曼的亲生父亲，一个是柳曼曼的同父异母的弟弟，都是至亲骨肉，如何能下得了这个手？你们为虎作伥，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吗？”
  韩晨的指责几乎说出了所有在场之人的心声，可是老人脸色丝毫未变，就好像站在这被人指责的并不是他一样。见状，韩晨更加火冒三丈，训斥的声音也是更加的严厉起来：“就算当初柳曼曼在柳家受尽屈辱，可是自有王法公道在，你们如何能够在这滥用私刑？”
  “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老人冷哼回答。
  “你……”
  “他说的有道理，柳老爷固然可怜，可他会落得今天这个下场，也是当初他自己种下的因。既然如此，那今日受的苦果也该是他默默承受的。”孟无忧打断了韩晨的话，她虽然觉得柳曼曼的手段过于狠毒了些，可是非因果她却看得清楚。在地府多年，对于这些事她早就看的多了，所以比起韩晨的不能接受，她也在在初见时的惊愕之后就全盘接受了。
  老人瞥了一眼孟无忧，目光之中倒是有几分欣赏：“看来这儿还是有个明白人的。”
  孟无忧笑了笑，显然这老人的赞许并没有多大的用处。或者说，在这个关头的赞许也不是她想要的。孟无忧看了一眼柳老爷，说回正事：“柳曼曼让我们来柳家找一个答案，可是她却没有说清要什么答案。不过我想，她要的答案应该就是想让我们告诉她，柳老爷是不是还活着了，对吗？”
  “对，说到底，小姐还是不够心狠啊。”老人长叹一声，向着孟无忧娓娓道来：“其实当初柳家并不是现在这般模样的，夫人还在世的时候，府里总是充满着善意和笑声。小姐是这柳家唯一的孩子，自然是受尽宠爱。可是这一切的美好，都在夫人去世之后戛然而止。
  夫人病重去世之后，老爷悲痛不已，可是为了小姐还是强打精神。夫人过世后的几年，也不是没有媒婆上门来说亲，想要替老爷续弦。可是老爷情深义重，又怕新娶的夫人会对小姐不好，所以一一回绝了媒婆，宁愿孤身一人抚养小姐。
  就在这个时候，夫人的好友前来探望小姐。原本以为她是真心实意想要替夫人照顾小姐，没想到，她却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借探望小姐为由，住在了柳家，又仗着了解夫人平日里的生活习性，成功引起了老爷的注意。
  不仅如此，她还偷偷灌醉了老爷，将生米煮成熟饭。老爷见她性子温顺，对小姐又好，又见两人已然行了周公之礼。于是，老爷便将人娶了回来。
  早期的时候，她对小姐还是照顾有加，对府里上下也是温声细语的。可到了后来，她就渐渐的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先是苛待下人，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对下人就是又打又骂的；到了最后，她又开始容不下小姐。当着老爷的面，一如往常，可是背着老爷的面，暗地里想尽一切下作法子折磨小姐。
  小姐年幼，胆子又小，完全任凭她揉捏不敢声张。小芬是夫人的陪嫁，夫人去世之后，小姐也是由小芬照顾的。小芬心疼小姐，可又不敢和新夫人正面对抗，只能绞尽脑汁的护小姐周全，私下里又来偷偷求我，想我出出主意。
  我从小便在柳家长大，自幼跟在老爷身边，我的话，老爷还是能听的进去几分。新夫人的手段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可到底是主子，我一个奴才也不好多说什么。可是新夫人虐待小姐，这我是万万不能容忍的。于是，我便寻了机会和老爷说了几句。
  老爷知晓之后，自然去询问新夫人。可那狐狸精本事大的很，不仅哄得老爷将虐待之事抛诸脑后，对我也渐渐生份起来。那狐狸精知道是我在背后将虐待之事告诉了老爷，便将我记恨在了心上。
  她知晓我与小芬早有情谊，却故意将小芬指给了外头的一个无赖，不顾我们的苦苦哀求，强行将小芬给嫁了出去。没了小芬，小姐的日子便更加难过起来，我虽然身为管家，可是被那狐狸精打压着，也是丝毫没有办法。
  后来，小芬出事了，那个无赖赌钱输了，居然将小芬给卖到了青楼。小姐知晓后，前去哀求老爷，可是老爷被狐狸精哄着，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到头来，小姐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说如果老爷不肯将小芬救回来，便一头撞死。
  老爷本来动摇了，可那该死的狐狸精不肯答应，逼得小姐真的撞了墙。狐狸精怕小姐真的出事了，这才松了口。老爷让我去将小芬带回来，可还是迟了一步，小芬在青楼已经受尽了屈辱。小芬一心求死，我没办法，只好将人带了回去。
  我将小芬带回后去见了小姐，见着小姐头上带着伤，万分委屈的模样，小芬强忍下了心里的委屈，断了亲生的念头，只想好好照顾小姐。
  后来，那狐狸精怀有身孕，老爷对小姐开始不问不顾起来。等那狐狸精生下儿子之后，这柳家更没有小姐的立足之地了。可就算是这样，狐狸精还是不肯放过小姐，居然想着将小姐嫁给一个老头。
  小姐自然是不愿的，也试着逃过几次。可每次都没有成功，不仅如此，每次失败被抓回来之后，狐狸精就当着小姐的面，百般折磨小芬。小姐心疼小芬，答应不再逃婚，乖乖听话。后来狐狸精又觉得小姐碍眼，便将小姐挪到了城外的别院里去住，等大婚的时候，也从别院里走。”老人似乎站累了，在石桌旁缓缓坐下，看了柳老爷一眼，眼中并没有半分同情的意思。
  孟无忧接上了老人的话，大胆猜测：“在城外的别院里，柳曼曼遇到了月神教，是不是？”
  “是。”老人很是干脆的点了点头：“原本别院的食材都是有人送的，可是那段时间下了暴雨，送食材的人嫌麻烦就没有来。小姐和小芬饿了两天，实在是没办法了，两个人只能出门去找吃的。
  雨天路滑，两个人不仅吃的没找到，还摔下了山沟。若不是月神教的人经过，救了小姐和小芬，只怕两人死在外头都无人知晓。经过这一件事之后，小姐对柳家对老爷就彻底寒了心。所以，在小姐提出要加入月神教的时候，小芬没有阻止。
  之后小姐回到柳家，我能感觉到小姐是有变化的。不仅如此，小姐的做法也和之前天差地别。老爷起初并不是中风，而是感染了风寒。那狐狸精不愿服侍，就让小姐前去。小姐在老爷的药里偷偷下药，被我瞧见了，我本想阻止。可是小芬却不允许，小芬说的对，是柳家和老爷先对不住小姐的，小姐所做的，不过是让他们也尝尝小姐曾经的苦楚罢了。
  后来老爷中风不能动弹，小姐开始锋芒毕露，不仅敢和那狐狸精当面叫板，做起事情来也是雷厉风行。我虽内心对老爷觉得愧疚，可是看到小姐的转变，却又觉得这何尝不是好事一件。
  小姐将狐狸精送去暗娼馆的事，是我亲手做的。那狐狸精见小姐得势不好掌控了，居然想毒杀小姐，没想到反而被小姐将计就计抓了个现行。小姐的苦、小芬的苦，都是她害的，所以小姐想要折磨那狐狸精，也无可厚非。
  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小姐居然对狐狸精的孩子也下手了。那狐狸精虽然狠毒，可是稚子无辜，尤其看到小姐将那孩子的尸体悬挂在老爷的眼前，逼迫老爷日日夜夜反复观看的时候，我就知道，小姐变了，她再也不是从前的小姐了。
  我不是没有试过去阻止，可是小姐不答应，小芬也不肯答应。到了后来，月神教的人来府里住了一段时间。我发现月神教并不像小姐和小芬所说的那样和善正义，相反的，月神教处处古怪，做出来的事情也是闻所未闻。那时候的柳家，已经被月神教搞得乌烟瘴气。不仅如此，月神教还在柳府内，以活人祭祀。后来月神教离开，小姐跟随也要离开，在离开之前，小姐希望我和小芬可以守好柳家，等她回来。
  我怕府里的秘密败露，那些没能处理的尸体会被人发现，所以才想了法子，传出闹鬼的传言，又弄死了几个丫鬟，成功吓走了所有人。到最后，只剩下了我和小芬。”
  “你既然知道月神教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也知道柳曼曼已经误入歧途，可是你为什么不坚持自己的原则去劝阻他们？反而自己也一错再错呢？”孟无忧很是不能理解，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错的，为什么不去改正，反而一错再错呢？
  “你说过的，有因有果。我纵使知道月神教是邪教，小姐做下的是错事。可在那时候，我内心想要报复的念头远远大过了愧疚。如果不是老爷的一味听信，小姐不会受尽折磨、小芬不会受尽屈辱、我也不会被人当成畜生一般践踏。当日种下的因，今日结成的果，都是命，都是命啊！”老人说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满是心酸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