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曾经发生过灭门惨案的院子里，在堂屋里居然再挖出了一具女尸，这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一大堆好奇的百姓在外头观看着，议论不断。
  仵作回过神来，招呼着徒弟将女尸从水缸里抬了出来，放到了一旁的席子上，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赵仵作抬头对韩晨开口：“韩捕头，初步看来，这女子是被淹死的，但是这女子被泡在水银里太久，具体是什么死因，死了多久，要等回去详细解剖之后才能知道了。”
  “恩，既然如此，就劳烦两位了。”韩晨沉声回答了一句，心情也很是沉重，让仵作将尸体带走。
  王仵作推了推赵仵作，示意赵仵作开口，赵仵作无奈，有些为难地站了起来，走到了韩晨面前：“韩捕头，带走是没问题，只是这眼睛……你看……”
  韩晨望过去，刚好对上那具女尸的眼睛。那眼睛已经被泡得不成样子，可韩晨还是觉得那眼睛里写满了怨恨和诡异，别说是他了，这整个院子的捕快和仵作都没有刚直视这眼睛的。韩晨赶忙挪开了目光，低声回答：“你不能把她眼睛给合上吗？”
  “我合了，可压根就没用啊。”赵仵作说起来，也是心里发慌，干了仵作这么多年，这么诡异的尸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死不瞑目的人有很多，可像这具女尸一样，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都合不上眼睛的还是第一次见到啊。也就是他和老王胆子大，敢检查一下那女尸，只不过他们的勇气也只限于此了，这眼睛要是一直睁着，别说他们了，只怕没有人敢靠近了，他们的几个徒弟都已经是吓得都不敢靠近了。
  “你……”
  “我来吧。”孟无忧打断了韩晨的话，走到了那具女尸面前，盯着那尸体半晌，低声开口：“既有我为你做主，你就安心走吧。”刚才还睁着眼睛的女尸在孟无忧的话说完之后，竟然真的闭上了眼睛。
  孟无忧的动作让韩晨和赵仵作等人都看呆在了原地，不过韩晨很快就回过神来，让赵仵作将女尸给带走，随后走到孟无忧身边，由衷开口夸赞到：“孟姑娘当真是深藏不露，没想到孟姑娘的一句话，就能让那女尸给合上眼睛。”
  “这不算什么，真正的本事，你还没看到呢。”孟无忧回答了一句，目光落到那个坑里：“那是什么东西？”
  韩晨望去，在那坑的旁边露出箱子的一角，韩晨又招呼人下去挖出那箱子。那箱子左右并不大，将其打开，之间里面放着一本册子。那册子似乎埋在这地上许久了，纸张都有些泛黄潮湿。韩晨拿起册子翻了几页，脸色渐渐凝重。孟无忧见状，问了一声：“这册子上写了什么？”
  “这册子是曾师傅写的……”韩晨抬起头，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
  忙了整整一天一夜，韩晨带着仵作检查女尸的案卷和那册子找到了张仲。张仲坐在后院的石桌旁边，手边是曾东明的案卷，满脸尽是疲倦。不仅如此，那案卷旁边还有好几个空了的烟袋。
  师娘的身子不好，去年的一场肺炎差点要了师娘的命。从那以后，张仲就再也不抽烟了。可是这短短的一天一夜没有见到张仲，韩晨突然发现自己的这位师傅两鬓头发都白了许多，脸上写满了疲倦。
  见到了韩晨，张仲张了张嘴，声音干涩：“都查出来了？”
  “恩，所有的案卷都在这里！”韩晨犹豫了片刻，将手中的案卷递给了张仲：“我们在刘巷口找到的女尸，已经证实就是三年前陈也前来报案失踪的未婚妻，胡小蝶。另外，我还在那挖到水缸的旁边找到了一个箱子，那箱子里就有这本册子。”
  张仲仔细得翻看着手中的案卷，又翻了翻一旁的册子。末了，长叹了一口气将册子放在了一旁，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开口：“老曾，你糊涂啊！”
  “师傅……”韩晨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师傅这模样，在他的眼里，师傅永远是那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是战场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将军，什么事请好像都在师傅的掌控里。可现在，张仲的脸上都写满了迷惑，写满了对生活的不理解。
  “当年，我和老曾是一同入的军营。老曾心细聪明，在军营里担任文职，什么军粮筹备、军饷发放，他处理起来都是井井有条。我性子急，脾气冲，在战场上也只知道拼命厮杀，后来我做了将军之后，就让老曾做了我的军师。我比老曾年长了七岁，可什么事都是他在后头给我出谋划策的。那时候，他们都说我们两个是最好的搭档，只要我们两个在，就没有打不败的敌人。
  十年前，我带兵在齐燕城和敌军交手，我们被敌军围困多日。我忍不住了，趁着夜色带人前去偷袭敌军，但是没想到我的队伍里出现了奸细。偷袭没有成功，反倒让自己身陷囹圄。
  后来，是老曾带着援军赶到，把我给救了出来，付出的代价是老曾替我挨了整整十三刀！老曾被送去医治的时候，整个人就像是一个血葫芦。军医们整整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将老曾从鬼门关里给拉了回来。
  老曾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回去，老曾媳妇知晓之后，心急如焚，想要来看看老曾。那时候老曾媳妇已经怀孕了，一直都是老曾的父母在照顾她，老曾父母不放心弟妹一个人来，也担心老曾，就陪着弟妹一起来。
  只是没想到，他们三人在来的路上发生了意外，快到军营的时候，因为下大雨，路滑难行，又遇上了滑坡，马车被埋在了底下。
  等我们接到消息去救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老曾父母为了保护弟妹，老两口当场死亡。弟妹受了重伤，送去救治，由于伤势过重，已经六个月大的胎儿也胎死腹中。不仅如此，弟妹的伤还导致她以后怀孕的几乎都近乎渺茫。
  小晨，你知道吗？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啊！如果老曾不是为了救我就不会受伤，如果老曾不受伤，伯父伯母就不会死，弟妹也不会没了孩子！”
  说到这，一向铁骨铮铮的汉子都红了眼眶，那些个往事接踵而至，在眼前一一浮现：“弟妹醒来之后，知道没了孩子，又连累了两位老人，整个人一下子就垮了，整日郁郁寡欢，脸上也没了笑容，终日以泪洗面！老曾醒来之后知道这件事，只能强忍着悲痛，一边安慰弟妹，一边还要操持两位老人的后事！
  可就算是这样，老曾从来没有抱怨一句，也没有怪我一份！从那时候，我就发誓，以后老曾的事情就是我的！那时候，我甚至都和你师娘商量了，以后我的孩子就是老曾的孩子，为老曾和弟妹尽孝！
  你也知道老曾这个人，一向都是以公事为重。老曾伤愈后没多久，就又在军营里忙碌，无暇照顾弟妹，就将弟妹送到娘家休养。他自己就两头跑，也不喊累。老曾就是这样的人，对人永远都是一副热心肠，对家人也好，就怕委屈了他们。可这些年来，又有谁知道老曾心里的苦？
  后来，我从军营辞官到了安阳城，老曾也跟着我一起来到了安阳城。他当起了仵作，虽说是比不上在军营里当个军师来的威风，可好歹生活也算是清闲了下来。他就将弟妹给接到了安阳城，一起生活。
  三年前，我们破获了一起人贩子的案子。里面有个四岁的孩子，是一对夫妻养不起卖给人贩子的。老曾知道后，就收养了那个孩子，将孩子交给弟妹去抚养。你看，老曾就是这样的人，对谁都好！
  也许是老天眷顾，那个孩子到了弟妹哪儿，弟妹的心情也好转了许多，身体也逐渐恢复。老曾见到弟妹开心，就将以前父母留下的老房子卖了，在刘巷口买了个小院子，将岳父岳母也都接了过来，一家人好团聚。
  那时候刘巷口的房子刚买回来，都是老曾亲自盯着工人做工，空了的时候还自己上手去帮忙。那时候，我也没少去帮忙。等着房子弄好了，弟妹和弟妹的父母都搬了进去，老曾的生活也开始热闹了起来，老曾的脸上也出现了久违的笑容。
  搬了新家没多久，弟妹竟然又怀孕了，并且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老曾一家人都高兴坏了！我想，老曾受的苦老天爷终于都看见了，所以老天爷为了补偿他，给了他们夫妻两个一个孩子！
  可是在孩子生下来之后没多久，老曾的名气也大了，附近城镇出点什么事，都要老曾去。他的公务也越来越多了，回家的时间也短了。那一次，弟妹亲自来找老曾，说家里的两个孩子都病了，想让老曾回去看看两个孩子。那时候，老曾都十多天没有回去过了。
  我听到这事，立刻去附近的镇上将老曾带了回来，送回了家里。可是，可是……
  这么久了，我一直在想，当初如果不是我一定要老曾回去；当初如果我送老曾回家之后，在老曾家里坐坐，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事情？”
  张仲的声音很平静，可韩晨还是从这份平静之下听出了波涛汹涌的悔恨。张仲的目光落在那本册子之上，心里也是说不出的苦涩。他送老曾回家之后就赶回了衙门，直到有人前来报案，他才知道老曾出事了。
  仵作案卷上写得清清楚楚，老曾的死亡时间就在他送老曾回家之后的一个时辰里。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没有执意让老曾回去，或者说他留在老曾家里看看两个孩子，是不是后面的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
  在知道老曾出事之后，他的整个脑子都是懵的！他每日每夜的排查，抓住一点线索就不管不顾地往下查！他发誓，一定要将杀害老曾的凶手抓出来，碎尸万段！可等他真的抓到凶手了，他又开始怀疑了。那和老曾一样老实善良的年轻人，竟然会是那个丧心病狂的灭门案的凶手！
  他很想问问陈也，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老曾？为什么要如此丧心病狂杀了老曾全家？这一直以来都是他心里的一个结，没想到，当真相真的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却是如此的不堪，陈也纵然是丧心病狂，可真正丧心病狂的还有老曾，还有那个人人口中的老好人——曾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