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1632年之自由经济与国家干预之争
作者:凯耀      更新:2021-03-29 17:44      字数:3760
  七月二十五日,崇祯在颐和园接见进京述职的太原府官员,陈士奇、荆廷钰等觐见,行礼过后,陈士奇便道:启奏陛下,太原府下辖三州,根据去年登记人口数为四十六万一千五百二十二人;田亩六十七万顷,其中皇庄二十三万顷,自耕农十八万顷,其余为各地乡绅所有,根据今年的新法,对占有耕地八十顷以上者征收赋税,业已征收田税粮十三万石、田税银三万两千两;去年各州县征收商税税银三百三十二万两、驿站收入一百九十六万两,合计七百五十五万两,除一百零三万八千两留用外,其余已全部上缴户部。
  不等崇祯说话,赵士锦便皱了皱眉头道:敢问陈大人,太原府登记核算的田亩,归属各地乡绅富户的土地田亩为二十六万顷,缘何收上来的田税粮和田税银却不足顺天府的一半?再者,太原府控带山河,踞天下之肩背,为河东之根本,且东阻太行、常山,西有蒙山,南有霍太山、高壁岭,北扼东陉、西陉关,是以谓之四塞也,乃四通八达之地,晋商之名也是闻名天下,商税、车马税竟才是顺天府半数,下官实在不知所谓,特来请教陈大人。
  陈士奇并不理睬,倪元璐便出列道:赵大人久在陛前,岂知咱们地方上的辛苦,一来咱们太原不过辖区区三州之地,不比顺天府地广人密,二来太原虽是四控之地,亦是四争之地,先帝在时,屡被乱民侵扰,且又要防着鞑子,又要防着鞑靼,内附的蒙古诸部也不是安分的,不但要缴粮,还要供着军粮,若有灾荒,朝廷还少不得拨些下来,自陛下登基以来,蒙陛下天恩,还算是风调雨顺,然前些年,李鸿基、张献忠率贼兵肆虐三边、山西,太原府不免波及,晋商也是苦不堪言,自戚将军调至三边,这才大破贼兵,不过区区一年,能有此税赋已是不错了。
  赵士锦不由得哑口无言,张儒士便出列道:陛下,倪大人所言虽不虚,但也有出入,别的不知,拿臣管辖的沂州来说吧,很多富户把自己的土地分给亲朋好友,每人的田亩都在八十亩的征税额以下,但实际上还是由自己的家族控制,这些赋税便征不上来,山西多煤铁,很多富户便索性把粮田改为坊、厂,锻铁、冶炼,商税所征不过十之一二,然贸易之利却不止十倍百倍,非粮田之利所能比,臣只怕十数年后,这些农田便都要变成坊、厂了,所谓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以小小沂州窥天下貌,臣甚是惶恐。
  崇祯才道:朕召诸位爱卿进京,述职只是次要,一是诸位爱卿乃地方父母,掌一方安宁,朕久在京师,岂能尽知地方诸事?两位爱卿尽是肺腑之言,朕深以为忠也,众位爱卿,针对两位爱卿所说之事,可有应对之法?
  方以智便出列道:陛下,农业长足发展后,势必溢出大量剩余之物,所以剩余的农副产品才能更多地进入市场,手工业才得以逐渐兴盛,水陆交通网进一步完善,商业随之逐渐兴盛起来,而商业、手工业的兴盛则会促进城市发展。所谓藏富于民,民间追逐利益乃是天性使然,朝廷何必过多干涉?无为之法乃自然之法,道法自然才能长治久安,况且如今皇庄之地所占比例很大,那些富户的土地只管让他们去弄,只要保障皇庄之地用于农业,那粮食自然无虞。
  赵士锦立刻出来反对道:陛下,臣以为大谬也!想当初太祖洪武二十六年,全国缴纳田赋的土地有850多万顷,但到了弘治十五年只剩下了422万多顷,这将近一半的土地去哪里了?都落到那些富户乡绅手中了,既然方大人主张自由经济,自然也要任由土地兼并了。至于方大人所说皇庄一事,陛下,工商业需要大量的劳动力,而每年的出生人口是有限的,况且人口增长也非一年两年的功夫,若任由发展,不加以约束,势必从农业消耗大量劳动力,但时候,皇庄虽有土地,但是由何人耕种?
  商周初便道:听闻南洋土地肥沃,或许可以效仿成祖皇帝例,在南洋开疆拓土,开垦土地,设宣慰司,岂不是可以解决粮食的问题?
  许士扬便道:只是这样一来又要派兵、又要派官,况且南洋遥远,能否有效控制尚未可知,便是控制得法,这粮食又要远途运输,这海上风浪不定,若有闪失,岂不是得不偿失?
  方以智便又道:陛下!臣方才所说,并非无的放矢,想当年弘治皇帝在位,国子监祭酒丘浚便呈上《大学衍义补》一书,此书耗费丘浚十年光阴,弘治皇帝看到此书后非常高兴,万历皇帝更是极为重视,亲自为该书作序。从此,该书成为生员科举的必读参考书,许多地方官吏也将其作为施政纲领。丘浚便是主张经济自由,朝廷不要干涉经济,任由经济自由发展;反对加税、反对控制土地兼并、反对官僚商人等等。
  赵士锦便冷笑一声道:丘浚乃误国之大凶也!他所持的立场,不过是“站在富人的角度,为国家利益服务”罢了,自万历朝以来的诸多思潮、政策、党争都或多或少地受其影响。例如奢侈论、反对皇权官方进入经济领域、享乐思潮等都可以追溯到他的身上,国之不国,实乃自其而始也!
  朱由检便问陆遥:先生可曾听说过丘浚?陆遥便道:这是当然了,当时我们老师也讲过,丘浚的经济学思想是很先进的,他主张重经济轻道德:他认为人有追求财富的权利,经济应该是社会的基础;主张经济自为论:即每个人都要从事一种职业产生经济活动,而每个人的经济活动又是互相制约、相互依存的。统治者的任务就是让每个人都各司其职。但统治者不应该对经济活动进行直接干预,应该坚持“自为论”,甚至对于高利贷这种现象也应该任其发展。可以说,他是既司马迁之后,第一个将“放任主义”作为指导思想提出来的政治家,甚至对土地兼并问题,丘浚仍然坚持“自为论”;主张安富理论:“自为论”必然导致地主的财富积累增速,因此,两极分化问题就出现了。丘浚公开站在富人的立场上,提出了“安富”理论。他坚称“富民”是国家的支柱;反对官僚商人:丘浚特别反对官员经商,他认为官府不应该经营商业,商业应该由百姓经营。官府和皇宫缺什么应该到市场上去购买,不应该靠权力去强行掠夺;反对政府干预:他反对一切干预,甚至对囤积居奇都不要管。在诸如盐、茶等商品上,他还主张政府放弃生产、销售的垄断,只负责监管,生产、运输、销售全部由商家进行。
  朱由检听罢皱皱眉头说:如此一来,那还要皇帝作甚?要朝廷作甚?陆遥笑道:是了,他所强调的自由着实过了头,我是主张要在国家制衡下的经济自由,若放任资本和经济自由发展,最终后果不堪设想,比如土地兼并,若放任兼并,势必影响到国家税收、国家稳定。当然了,丘浚在自身理论和国家利益间最终选择了中间立场:对于既成事实的土地兼并不要去管了,以后(某个期限)要严格限制土地兼并问题。说实话,兼并一旦成了势力,想要约束便很难了。不过丘浚也提了一些合适的主张,比如主张开放海禁:他主张开拓海运路线,并大力支持开放海禁;创建了预算制定方式:提出了编制国家预算并将预算最终制定成型。他的具体办法是:各部门、各地预计下一年度开支,在阴历十月上报给中央。十二月下旬,户部对其进行调整、平衡后制定全国预算;更为难能可贵的是,他早于英国威廉·配第提出了劳动价值论。
  朱由检便道:那先生到底支持方以智和赵士锦谁的主张呢?陆遥道:丘浚的大部分思想在明代都成为了现实,其中既有国家之福又有国家之祸。例如他对于土地兼并问题的放任。其实谁能把握好土地问题谁就能让国家稳定。反之,则会给国家带去危险乃至衰亡。所以土地问题才是国家经济的重中之重,目前看来,赵士锦的方略更合适一些,当然了,方以智的看法里,很多精华的东西也要利用。朱由检便道:先生的意思便是可以试行自由经济的政策,但是要在朝廷控制和约束下的。陆遥笑道:是了,是了,这事恐怕还得听听张稷若的意见,他现在可是国家资本主义的行家了。
  崇祯想到这里,便有了计较道:几位爱卿不必争论,朕心中有数。正说话间,通政使司外廷局经历薛所蕴从偏门进来,到许士扬身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正好被崇祯看见,崇祯便问:何事?
  许士扬便忙出列道:通政使司刚接到前朝周阁老家报,周阁老昨夜去世了,其家人便请旨,或许是想要朝廷给个谥吧,还请陛下示下。崇祯不由的皱皱眉头,仿佛有些为难的样子,孙鉁便出列道:陛下,臣有一言,周阁老三朝老臣,又是理学鼻祖周敦颐老相公的后裔,还曾任上书房总师傅,说起来也算是陛下的老师,陛下治国,一向以仁孝治天下,又何必吝啬一区区谥号。
  魏藻德慌忙道:孙大人慎言,孙大人慎言。果然崇祯面露不快道:此事朕自有计较,今日乏累,朕亦不赐御膳了,散了吧!说完便拂袖回了内殿。众人面面相觑,鱼贯而出,孙鉁便低声问魏藻德:魏大人,陛下如何生在下的气?魏藻德摇摇头道:你呀,你呀,还是太年轻,周道登是什么人?想当年先帝在世,周道登因着做过上书房总师傅,才以礼部左侍郎入阁,他如何当了首辅?你自是不知的,乃是靠抓阄,才当了首辅,周道登为人谦和,却极其愚蠢木讷,无论做官还是做事,都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能迈半步绝不迈一步。听说有日朝会,先帝见官员的奏折上有黑齿一词,不解,便请教于他,周阁老想了半天,回奏道:“黑齿,齿发黑者也!。”这种回答,竟然出自堂堂阁臣之口,不但令先帝哭笑不得,就连站立在旁边的太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其愚蠢之事,可见一斑,你若不信,回去问问你父亲便可知晓,陛下如何肯为这样的人赐谥号?你今日以大义为难陛下,陛下如何能不生气。
  孙鉁不由恍然大悟,又有些害怕的说:那小子敢当如何?还请魏先生看在跟家父交情的份上,务必教我。魏藻德便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懂了吗?孙鉁便有些为难的道:唉,看来这次我是非要把周家得罪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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