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舜水抿了一口茶，无不感慨的说：咱们陛下是何等聪慧之人，眼睛亮着呢，当年我们师兄弟几个，黄宗羲、顾炎武、方以智，如今方以智另辟蹊径，上了格物派的船，不太关心时政，又得陛下信任，黄宗羲和顾炎武因着上次的事，跟我分道扬镳，听说跟刘承裳、归庄那几个人成立了一个隐诗社，说是寓情山水，实则另有图谋，不过还不成气候罢了。
  秦熙不知道朱舜水忽然说这些做什么，便只是默默听着，朱舜水又道：自三大案后，我也算是把人都得罪光了，幸好山长（指刘宗周）明白我的难处，不过明处上也得疏远于我，我唯有一心侍奉皇上，才能日夕保全，否则便是身死族灭之祸啊，你如今在皇上身边伺候，自是忠臣孝子，还能喊我一声老师，其实你心里也是看不起我的吧。
  秦熙忙道：学生不敢。朱舜水苦笑道：很多事啊，一步错，步步错，所谓伴君如伴虎，我啊，就是参与的事太多了，知道的事太多了，皇上要用我，又不放心我，只有逼我就范，陛下才能放心些，我这也算学学萧何吧，只能自污以证。
  秦熙便问：老师可是有事托付学生？朱舜水便握住秦熙的手说：只希望有一日，你能为我仗义直言，不令后世子孙羞辱我于地下便好。秦熙便道：学生知道了，老师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以为外人道也。
  朱舜水这才欣慰的点点头，两人又喝了会子茶，说了会儿话，朱舜水这才离开。
  又过几日，崇祯召朱舜水、高弘图、冒辟疆、胡松奇问话，只留王承恩在旁边伺候，崇祯便道：眼看着下月科考在即，礼部连番上了好几道折子，请问今年南北主考人选，朕想听听诸位的意见，有没有合适人选，以备朕知。
  胡松奇便道：这事陛下问我，我实不知，我一向也少于学问人来往。众人不由的笑了，冒辟疆便道：陛下，只怕还得在三位总理大臣和副臣中选吧，倘若资历太轻，被天下人笑话。崇祯略皱了皱眉头，高弘图便道：不妥，督军府各位从来也没有做过科举考官的，咱们又不是选武举人，再说从来也没有这么个先例，都察院那起子人，一个个跟咱们跟乌眼鸡一般，在从里边选主考官，这不是跟陛下过不去嘛，不如还是照例在阁老、堂官里选，再不济还有翰林院、国子监。
  崇祯见朱舜水没有说话，便问：朱爱卿有何看法啊？朱舜水便道：启禀陛下，臣是想着，这科举乃天下重中之重的大事，这主考官除了博学广闻外，还得公正严明，更重要的是，必得有一颗忠君之心才是，臣以为陈子龙，陈大人、高大人可堪此任。
  高弘图忙道：朱大人抬举在下了，在下何德何能。崇祯便点点头说：高爱卿不必自谦，既然如此，那便下旨，陈子龙任北京贡院主考官，宋应星为副主考；高弘图任南京贡院主考官，冒辟疆为副主考。
  高弘图和冒辟疆忙跪下道：谢陛下隆恩。崇祯便对高弘图和冒辟疆说：你们这几点就打点一下南行吧，切记要为国取士，不可辜负朕的托付。两人便再次谢恩。
  几人退下后，王承恩便小声道：大伴，之前让查的谋害贵妃之事查出来了，那太医也已经抓到。崇祯便问：哦？可供出谁来了？王承恩支支吾吾道：臣实不敢说。崇祯便道：有何不敢，不过就是女人家那点事，难不成还能是皇后做的。王承恩便道：陛下圣明，正是。
  一语惊的崇祯瞠目结舌，陆遥便说：皇后不是跟袁贵妃一直关系挺好的吗，说实话，一开始我真以为是皇贵妃干的。朱由检便说：我也没怀疑过皇后，也是怀疑皇贵妃，看来为了自己的孩子，曾经多么柔软、懦弱的女子也会变的心狠手辣啊，袁贵妃跟她多年，从潜邸的时候就对她言听计从，还是落入皇后的算计啊。
  想到这里，崇祯便问：可当真？王承恩便从袖筒里掏出供词，交给崇祯说：若非那贼人招供，谁敢陷害国母，这是那贼人的供词，请陛下御览。崇祯看去，不仅涉及谋害袁贵妃，还有如何排挤王贵妃，甚至还动过谋害怀王的心思，不过被皇贵妃抢了先罢了，崇祯不由得勃然大怒，拿着供词怒气冲冲就到了坤宁宫。
  宋王正在坤宁宫与皇后说话，崇祯脸色阴沉，未及皇后等请安，崇祯便道：带宋王下去，朕有话问皇后。王承恩忙命人将宋王送走，又悄悄遣去众人，皇后见崇祯脸色不善，便问：陛下可是在哪里吃了气？
  崇祯一个巴掌扇在周皇后脸上，怒斥道：贱妇！亏的你是国母，竟做出如此下做事来。周皇后被打蒙了，过了片刻，不由的痛哭道：陛下如何侮辱于臣，随意打骂，即便普通民家，也不曾肆意侮辱主母，不过看不顺眼，休回娘家便是，臣再不济，亦不敢受其辱。说着便蓬松了发簪，就要往柱子上撞。
  崇祯也知道理亏，忙一把抱住周皇后道：梓童这是为何，难道要威胁朕不成！周皇后这才停下，只一味哭哭啼啼道：臣知道自己娘家没有权势，想那田秀英（指皇贵妃田氏）做出何等大事来，陛下竟也不理不问，不过是因着她家的好娘家罢了，臣娘家没有能替陛下分忧的，自然挨得这一巴掌。
  崇祯又气又恼道：皇后这是说甚话，朕只问你，袁贵妃的事可是你谋划的，她不过人世一可怜人，又向来与你交好，听你摆布，你如何下的去手。
  周皇后便道：臣何曾害他，陛下不过依着那起子混账人的话，就诬陷臣，臣愿与他们对质，还臣一身清白。崇祯便道：胡闹，那有一国国母亲与人对质的，传出去成何体统。周皇后便道：侮辱国母又是何体统，陛下都不要体统了，臣还要什么体统。说着又开始哭闹起来。
  崇祯便道：罢了，罢了，看来朕与皇后的缘分也要尽了，只是一点，宋王有你这样的母亲，朕也怕他被你教化，以后你也不必见他了。说完，就拂袖而去，周皇后不由得傻了眼。
  过了一会，掌事宫女牡丹和荷花进来了，见周皇后蓬头垢面坐在地上，忙上前扶起来说：陛下这是怎的了，我们从外头就听见动静了，吓的我们心惊胆战的。周皇后忙道：赶快，你们赶快去请国丈，就说本宫有要紧的事找他。
  牡丹不敢托付别人，忙亲自出了宫，到了周府，跟国丈周奎说了一番，周奎吓的冷汗直流，忙不迭就到了后宫，见了周皇后便埋怨道：娘娘也忒胡闹，怎么敢这么跟陛下闹腾，如今连着宋王都不得见，这可如何是好。
  周皇后便道：父亲这会子也不要埋怨了，赶快拿个主意才是。周奎原不过是苏州街头行医、占卜的混混，那里能有正经主意，歪门邪道倒是很多，他眼珠子一转道：娘娘，陛下也是男人，哪个男人不喜欢美女呢，娘娘还得从这里下手才是。周皇后便道：父亲别打哑谜，速速说来。
  周奎便说：咱们老家苏州，那可是出美女的地方，我这就打发人去，搜罗些美女过来，进献给陛下，只要伺候好陛下，哄的陛下开心，陛下如何还能生娘娘的气，倘若能纳到宫里来，还能做娘娘的帮手，如何？周皇后这才高兴道：如此甚好，不过此事父亲必得亲自去，打发旁人本宫也不放心。周奎便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不过娘娘，你也知道的，我一向清廉，你两个弟弟又惯是斗鸡走狗，不成器，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去苏州啊。
  周皇后狠狠瞪了他一眼说：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次年节下本宫不赏千百两，更别提陛下的赏赐了，如今倒是哭起穷来，还有，你也该劝劝那两个不成器的，若是他们稍微有点出息，能为陛下分忧解劳，本宫何必在宫里受这些气。周奎只一味点头，周皇后便道：牡丹，先去内府库处预支三千两出来，在从我的体己里边拿出两千两来。
  不多会，牡丹便拿着几张纸钞和银票出来，周皇后道：这里有三千两大额银票，这些是两千两纸钞，父亲可要花到刀刃上，务必以本宫为念。周奎不由得兴高采烈道：娘娘说的什么话，娘娘的事不就是咱们周家的事嘛，我晓得，我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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