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4.6
作者:
潺湖妹纸 更新:2021-03-29 07:19 字数:2063
“什么一下昼了”,熊根香摇着一把塑料小扇子,从后门口走过来,走到竹床子边,打了一下躺的舒舒服服的顾国义,“你倒躺的四仰八叉在这里纳凉,那竹床子多搬一张出来都会累死,就顾到你自己!”
“你不可以搬?一张竹床子日日要别人搬好到你困,你就搬不得一下吗?”
顾国义慢吞吞的从竹床子上爬起来,竹床子上是顾国义一身上的肥肉,与每一根竹条纠缠分离的声音。
“是哦,我会搬,我什么都会做,你这么恰噶,你也不要吃我弄的饭,自己弄自己吃的饭。”
每当这个时候,屋里的大人都是约好了似的不吱声,仿佛这是一场把戏,要安静地看他们演完,当然,也有可能根本就没人关心他们在演什么,因为等他们演完之后,屋里的大人该做什么做什么,很少去问他们刚刚在演什么。顾梦影看不懂他们在演什么,也不会去问,只是默默走开,牵着顾良燕的手默默走开。
跨过门槛,石秋花正在关灯。都坐在外面纳凉,屋里开着灯,浪费电。
“进来做什么?我要关灯了。”石秋花的蒲葵扇子拍在腿上,“门口几凉快,进来热死了,蚊子还多。”
顾梦影只想和顾良燕单独玩一会儿,便让石秋花把灯关了,两个人搬了小板凳,坐在天井投下在月光底下。
顾良燕穿着一身短裤短褂,裤子是黄色格子的,褂子是白色的,现在上面是西瓜汁、花生秆子的浆、还有不知道什么洗不干净的污迹子,差不多已经是黄色的。
在顾梦影的印象里,好像顾良燕早上去送饭就是穿的这身,哦不,是昨天穿的这身,前天也穿的这身,这身衣裳好像天天穿在身上。
顾良燕的脚上,穿着一双破凉鞋,鞋跟的条带上,是歪歪扭扭的黑线针脚。
顾梦影知道,那是鞋跟上的条带断了,她自己用针线重新缝上去的。
除了这些,顾梦影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想问,今天是为什么事去跳水库?水库里那么脏,怎么能往里跳呢?跳到水库里浸死了怎么办?是不是你爸妈又骂你打你,所以才逼着你去跳水库的!你怎么那么傻?水库怎么能跳呢?怎么你屋里的烟囱昼晌没冒烟,是昼晌没弄饭吗?昼饭吃了吗?你爸妈为什么老是天天打你骂你?为什么你做了这么多事,还要天天驼打驼骂?你爸妈是不是重男轻女?
顾梦影想问,只是不知道怎么该怎么开口,特别是对顾良燕。问屋里的大人,一开口就被制止,可见这些话不是好说出口的。
又看到顾良燕的脚上包着纱布,这才有了一个容易的问题,可以轻易问出口。
“脚上是怎么了?怎么包起来了?”
“踩到茶壶碎片,脚割破了。”
顾梦影这才想到,水库边上看到的那些,疑似迹的黑印子,原来真是顾良燕流的血,从雷公岭脚下到水库边,又从水库边到村里,这么远的路,这一路上,得要多少鲜血去流!
顾梦影心疼的问,还疼不疼?
不等顾良燕回答,熊根香在门口率先搭上腔。
“这只死人女,真是越来越懒,叫不一下动,还脾气大,动不动就摆脸,横得死,这以后哪个人屋里敢要?自己搭烂一只茶壶,还说不得一句,说两句,就往水库里跳,真是气性大,膈得人脑壳发晕。”
熊根香的声音不大不小,好像怕被人听到,又好像怕别人听不到。但这些坏话又刚好能够从门口穿透屋里的漆黑,传到天井底下的月光里。
顾梦影和顾良燕并排坐在月光里,听得一清二楚,就像被什么哽住喉咙的风箱一样让人听得不舒服,总也没人想办法去修一下。
奶奶说过,家丑不可外扬,不可以到门口禾场去讲屋里人的不是,有什么事关起大门来自己屋里人在屋里讲,不要讲给别个人听,让人笑话。
但燕燕的妈妈——熊根香显然不顾忌这些,从前专门讲家公和姑子的不好,现在又专门讲女儿的不好。
顾梦影知道,其实屋里的大人都听腻了,耳朵都起茧子了,自己也听腻了,特别是当她说顾良燕的坏话时,真的很想冲到门口去回她两句,日日的衣裳谁洗的,饭谁弄的,为什么要到背后讲别人的坏话?
但果然起身,从里堂前冲到了门槛边,那冲到嘴边的话也像脚边迈不过去的这道门槛一样,迈不去腿,开不了口,什么都说不出来。
奶奶也只是打着蒲葵扇子问,怎么了,是不是屋里太热,太热就出来玩吧。
屋里的大人都没说什么,自己也不能出头去说什么,顾梦影又转身回到堂前,回到顾良燕身边。
顾良燕一脸泪水,在天井落下的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可怜。
顾梦影不知道怎么安慰,手足无措的,只有轻轻的一句:“燕燕,我知道你不是那样子的,你别掉眼泪了,我知道你不是。”
说完,顾良燕哭的更厉害,更是泪如雨下。
就像搞双抢时,天井底下那些倾盆而下的风暴雨,来得那么急,那么凶,不知道那些雨水是从哪里来的。
顾良燕光是掉眼泪,没有一点哭声,就算是雨打在瓦片上,也有滴滴嗒嗒的响声,顾梦影想,燕燕不敢哭出声来,是怕门口的人会骂吗?
连哭都不敢大声哭,燕燕好可怜啊。
到八仙桌的抽屉里,拿了一卷纸,给顾良燕擦眼泪,静悄悄的,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怕惊动门口的人,等下又要进来说一堆坏话。
从里堂前,到外堂前,到跨过门槛到门口,仿佛是一片月光下的两个世界,外面的世界在说什么,里面的世界不想听到;里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不想让外面的世界知道。
顾梦颖搞不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叫人这样难过?是不是等上学堂就什么都懂了?是不是读书恰噶,会得奖,就不会这么艰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