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卷三 (时间标点:2017年后) 第27——27.2
作者:
时雨静飞尘 更新:2021-03-29 06:00 字数:2684
27.2 蓝黛叹气,从包里拿出一叠钱交给里奇:“”这些你先拿着,我从卡里再给你支点——只要,你还能写诗……
里奇下唇快速跳动,仿佛一个不安的灵魂在那里作祟。
里奇说:“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一点时间,相信我,所有失去的,我都能捞回来……”
她使劲儿点头,泪花闪烁,似乎很懂里奇,包括他的话。
里奇没有逗留太久,踌躇满志地离开了。
几天后,蓝黛凌晨从酒店回家,黑暗楼道房门前地上,一个人的身体险些把她绊倒。呛人的酒气,浓重地从脚下升腾起来,仿佛这里囤着一座垃圾堆。那是里奇。她连喊几声,他才慢慢醒过来。蓝黛打开门,里奇像车轱辘滚到屋内地上。可是随后,蓝黛想再次唤醒他,却办不到了。任凭她左喊右喊,里奇就是不动。她尝试想把里奇移到床上去,仅拖到床边,就彻底没了力气。她一屁股坐到床上,大口喘着粗气,一时束手无策。过一会儿,她起身,将床铺好,然后翻转着里奇的身体,帽子摘掉,扒掉吐满一身脏物的风衣,把斜挎在他身上的黄书包解下来,发觉书包形状,与前次看到时有些不同,似乎圆滚了许多。她瘫在地上歇了一会儿,重新拉起里奇的两腋,这次成功了:她终于将里奇拖到了床上。
她涮了一条热毛巾,将里奇污秽不堪的脸擦拭干净。
之后,蓝黛坐到一边一阵急喘。平静后,她点着一根烟,慢慢吸着。
黎明的灰白已达到极致,屋子像泡在大雾里,清冷的灰白中,里奇那苍白瘦削的脸,那块紫色的疤,那支瘫在棉被外的细长手臂与手指,被甩在一旁的脏兮兮的风衣,帆布书包……
她打开了帆布书包。
除掉那本《猛犸城县志》之外,书包内装得满满的,全是一小捆一小捆的彩票!蓝黛变成一枚火箭,飞速腾空,头皮和头发感受到了风的呼哨和冲荡,双脚踏在空中,失控感迅速转化成一道异常恐怖的雷电,蓝黛大叫了一声!她扑到床上。她爬了两下,骑到里奇身上,用力摇着他的肩膀,嘶声喊叫着,让里奇起来快起来!
里奇是带着惊愕表情醒过来的。他张大眼睛,看着依然在对自己咆哮不止的蓝黛,又疑惑地查看一下周围的情景,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想起身,身上的蓝黛和晕眩的头让他不能动弹,他无奈地闭上眼睛,嘴里嘟囔了一句:“你、你能让我坐起来说话么?”
蓝黛浅浅笑了一声,像刚被灌了一杯涩茶。
她说:“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里奇皱眉,疑惑地看她,右手掌在光秃秃的头顶快速扫了几下,自嘲的语气说:“我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对我如此刻薄,居然下逐客令?”
蓝黛将要说话,里奇一摆手制止了她。接着,他开始声泪俱下了。他像一名话剧演员,在舞台中央吟咏悲戚无比的台词,或是一个著名诗人,狂诵一篇忏悔的旷世妙文,如泣如诉,声情并貌。他说,他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她的关怀和照顾,他无时无刻不记在心,正因为这样,他才不想就此放弃,他要把失去的一切夺回来……
蓝黛说:“你别闹了,说这些真没什么意思了,你要是不走,只好我走了。”
蓝黛说完,起身穿衣服。
里奇半躺在那里,表情复杂地看她。她收拾停当,面无表情看着里奇,又问一句:
“你到底走不走?”
里奇欲哭的表情,声音是哀求的:“蓝黛,你不要这样,我说过,我不会就此放弃,你知道,我不是一个没有信念的人,你要给我机会,你懂么?”
蓝黛没说话。
里奇说:“你再给我点钱,知道么?我要翻本,我要给你翻本,给我自己翻本!”
他的声音高涨起来,唾沫飞溅出去。
她这时反倒平静了:“里奇,我知道你不欠我的,是我自己玩出来的把戏,我已经付费了,至于,你自己的本儿,你自己想办法翻吧,我帮不了你!”
蓝黛说完向门口走。
里奇突然像猴子一样,从床上飞到地上,他扯住蓝黛去拉门的手,声音在蓝黛听来有些失真:“你,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蓝黛没有说话,挣脱一下,里奇扯得很紧。蓝黛突然愤怒了,她怒睁着眼睛,开始咒骂起里奇来,同时奋力要挣脱开里奇的拉扯。里奇死扯不放。俩人在地中央来回撕打起来。
最后,蓝黛终于将里奇用力推开,扇了他一嘴巴。
里奇坐到床沿儿上去了。
蓝黛疾速喘着:“你听着,你他妈就是一个疯子,一个精神病!什么他妈的诗人、艺术家?呸!垃圾!”
蓝黛说完,整理了一下被撕扯得乱糟糟的衣裙,撩了撩头发,转身向外走,打开里侧酱色木门,双手去拉金属防盗门的插销时,后脑部位产生了一个尖厉的碎裂过程,无比的巨痛感和冷彻感如雷劈下,蓝黛短暂地闷哼了一声,软软地瘫倒了,黯红的血在她脖颈底下,膨胀出一个怪怪的钩环形状……
里奇手里拎着一根旧暖气铁管,直直站在地中央,他在认真看那个硕大的红色钩环,也许,他会觉得,那是一行诗句末尾的问号……
据说,在认识里奇此之前,蓝黛不相信爱情,她从未想过,喜欢一个人,也有另外的方式,不包含金钱的方式:作诗。是她多少年杯觥交错、声色犬马生涯中,第一次与“高雅”、“文化”如此切近,而当她与里奇有一天在床上相见时,里奇一边大声作着诗,蓝黛泪如泉……
蓝黛厌恶里奇的穷酸,但里奇的才情,却是她闻所未闻的。让她痛苦的是,在里奇的精神世界,她是一个局外人,不过,像里奇这样的诗人,如果不能脱颖而出,他身边的每个女人都是有责任的,蓝黛认为,自己可以成为他的坚实后盾。
蓝黛的应招生涯,早在认识里奇之前就已开始。她在猛犸城南关租到房子,在日杂市场东侧小街深处,一栋80年代的老楼第四层,尽管市场热闹,小街出奇安静。当初租房子,她的同道姐妹没看好这个地界,说到处灰不溜秋的,透着一种晦气。蓝黛并不认为这里是她的家,最多,连个驿站都算不上。
她从不将男人带到这里,只和男人去宾馆,普通旅店都不答应。她觉得,打下什么底儿是什么底儿,男人很贱,这种钱花得越多,越觉得脸上有光,值!这就是身份,女人的,男人的,都在里面了!不过,夜与昼的不同,对她来说已失去意义,她睁开双眼,能看到的,只有不同的房间,不同的窗帘,不同的床,不同的男人的脸,以及同样的泔水般气味,更多时候,她会闭着眼睛,做那种事情,这种时候,男人的喘息、呓语,身体上散发出的千奇百怪式的味道,以及四周细微得令人作呕的声音,在她看来,都比预想的恶劣程度薄弱许多,蓝黛不知道,是自己勇气大增了,还是真的破罐子破摔了!
但她希望,让里奇这个男人,能在她身上,找到安宁和温柔。但她自己,却再没办法激活身体深处的热情,因为,她无法让自己像在其他男人面前那样表演,在里奇面前,她总能想到羞耻二字。每次激情过后,蓝黛总会偷偷大哭一场,任由泪水在脸颊结成冰碴。蓝黛既感觉难过,又被自己的牺牲感动:她这样一个弱小女子,有能力养活一个诗歌天才!这算不算传说中的一个奇迹吗?……
这个问号,里奇用那根暖气管回答了她。
蓝黛听不见那个回答。她的血液似乎是疑惑的,所以才会画出最后那个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