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一次月考后的成绩出来了，楚乐既没有处于年级前列，也没有成为成为班级的吊车尾。
  他的成绩跟我查到的历史成绩一样，永远是标标准准地处于最中间的状态，绝不往前一步，也绝不后退一步。
  当然，偶尔也会有几次例外的，不过也只是距离中间多出一点或者减少一点而已。
  倒是查成绩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很厉害的男生，入学后的成绩从来都是年级第一，还是远远的拉开第二名许多分的那种，甚至还有几次满分。
  记得好像是叫陈…陈若愚？
  我漫无目的地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背着书包的楚乐推开教室的门进入了房间。
  我收起手上的资料，端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水放到了楚乐面前。
  楚乐放下书包，掏出作业开始写。
  我拿起我的杯子喝了一口水，试探着问到楚乐觉得自己这次的成绩如何。
  楚乐放下笔，正视着我反问：“你想表达什么？”
  我被楚乐冷淡的眼神盯得有点发毛，随后放下水杯回答道：“没…什么啊。就是随便问问。”
  楚乐继续追问：“随便问问？随便问问是想问什么？”
  我的两根食指不安地绞了绞，还是放弃了试探，开门见山地问道：“就是，就是你对自己一直处于中游的成绩怎么看？”
  楚乐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先说到：“下次想问什么直接说，不用遮遮掩掩的，我不喜欢那一套。”
  我微微撇开视线鼓起脸颊，“哦”了一声。
  然后楚乐才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说：“我对自己的成绩啊，说实话不怎么看。”
  我疑惑地问道：“什么……叫做不怎么看？”
  楚乐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刚刚在写的数学作业，而是从书包里掏了张英语卷子出来，提起笔开始做单项选择。
  同时他回答道我：“就是没什么看法的意思，既不想前进也无所谓后退。”
  我满头雾水，问道：“为什么？学生不都是想要一个更好的成绩吗？”
  楚乐在试卷上写了两笔，继续说：“可能是吧，反正直到一年前，我也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现在不是了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乐放下笔，似乎是因为我的打扰他没法安心好好做作业了。
  他有些烦躁的挠了挠头，半晌开口回答：“这么给你讲吧，我小学开始学了钢琴，最开始都是出于喜欢，因为想要自己可以弹奏那些好听的曲子，很单纯的一个理由。”
  “然后当时钢琴有个考级，其实最开始我对考级是无所谓的，但是有人考过了就会在我耳边说啊，于是我对考级越来越在乎，越来越在乎，但是心里深处是不喜欢考级的，现在考级还好，有几首好听的曲子可以选，我考级那会儿还没有这几首曲子可以选，我就要每天花好久练那些在我听来死难听还难的曲子。”
  “说实话心里一点都不喜欢练，一点动力都没有。但是人年轻嘛，好胜心强，听不得别人天天说自己过五级了，过八级了，过十级了。于是自己也要考，也要练，然后继续受罪。”
  “结果到初中学业繁忙，钢琴也逐渐的丢掉了，现在能回想起来还勉强能弹的到最后还是那些我喜欢的曲子，考级苦练，练得贼熟的曲子别说弹了，旋律名字是啥我都记不得。”
  “哦对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起码我打字贼快。”
  我困惑地笑了笑，不是特别能摸清他准确的想法，于是问道他：“那……这根你的成绩有什么关系呢？”
  楚乐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我一眼，回答道：“对成绩排名的想法就跟当年我弹钢琴一样啊。我学习的目的就是学习，学习有用的知识去学以致用，去在危险的时候救我一命，去了解这个世界。而不是为了那些鬼扯的分数排名。”
  “哦，对了。”楚乐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但是我现在不想说。”
  应该是他对我讲不出来吧……
  我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真实的想法。
  哼，算了，总有一天我能让他对着我心甘情愿地说出来的。
  但是人活着就是得有好奇心嘛，我不死心的继续追问：“可是，我看你小学的成绩，似乎都是处于拔尖的啊。初中的话的确一直是处于中庸状态，但是中考那一年你似乎直接冲上了前列。之后到现在又是一直处于中游了，这是为什么？”
  “哦”楚乐恍然大悟，他说道：“你是想问这个啊。”
  “两个原因，一个外部一个内部。”
  “外部原因就是竞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白热化，整个环境，学校，老师，父母，同学都在明里暗里地逼着你去竞争，我不得不争。”
  “内部原因是我自己没有这个想法，我不喜欢竞争，或者说我害怕竞争。我比较喜欢闲散的生活。”
  “所以中考那年才会排名前列，而平时一直处于中游。”
  我干脆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你追求过排名成绩，那为什么现在不追求了呢？按照道理来讲你们这个年级的人不是应该都喜欢当第一吗，越高越好。”
  楚乐摇了摇头，回答道：“纠正你一个想法，不是我们这个年级的人喜欢当第一，而是基本每个人都想要当第一，当然有的人是什么都想当第一，有的人是只是想在某个方面当第一，当然他们的理由情感缘由都不同。”
  “顺带一提，人们除了做什么都要当第一外，他们还喜欢证明自己是绝对的正确而绝不接受甚至评判嘲讽谩骂与自己不相同的看法答案等等之类。”
  “哦哦，除此之外人们还喜欢标榜自己是绝对的正义一方，是占着道理的一方。这我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经历，过去，处境，身份等等。再说了，要是不觉得自己占着某方面的道理，恐怕是做不出来事情的。”
  看见楚乐还要张嘴，我急忙打断他：“行行行，可以了可以了可以了，关于人类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我不想知道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你为什么从追求前茅到不在乎排名了呢？”
  楚乐伸了个懒腰，回答我：“嗯，怎么说呢，其实很普通，没有你想的大彻大悟，没有你想的深思熟虑，没有你想的境界升华了一层，我就是发现自己不可能赶得上，然后就不赶了啊。”
  “啊？”我非常惊讶，因为这个小混蛋一直以来给我的印象就是看透一切，表面卑微，内心里其实清高的不得了，而且双商奇高，尤其是看透人心，形势，装样子的本事。
  楚乐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我是最厉害的，我之所以没有达到第一是因为我不想做，我不喜欢这个，所以第一让给你了，但是你要记得，如果我去做这件事，我一定能成为最强的。
  所以我真不觉得他会承认自己不如别人，感觉这不像他能承认的事情。
  楚乐诧异地瞥了我一眼，说道：“干嘛？怎么一幅惊讶的表情，你该不会认为我是那种做什么都要达到第一的人吧？”
  “难，难道不是吗？”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楚乐也没有因为面子道德问题隐藏什么，他很诚恳地说道：“嗯，以前是这样的，后来我就放弃了。因为做不到。”
  “做不到什么？”
  楚乐摇了摇头，回答我：“几乎什么都做不到。我，我不敢升起竞争的心思，不然那些随着竞争升起来的心思会把我整个人摧毁掉。”
  我喝了一口水，对楚乐努了努嘴。
  “讲讲？”
  楚乐又一次带着烦躁的情绪挠了挠头，回答道：“比如说拿到了一个不错的成绩的时候，就会对下一次拿不到这样的成绩，或者没有太大的进步保持非常大非常大的担心，经常一节课我有一大半的时间要担心这个事情。”
  “或者说死活比不过别人的时候就会很低落，感觉自己应该可以，然后越来越着急，越来越着急，直到自己报废掉。”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去努力，然后超越他们，一直保持前列呢？”
  楚乐耸了耸肩，回答道：“那就更简单了，我没有想要努力的想法，也根本努力不起来。归根到底，为了一个被强加于自己甚至对自己是一种折磨的目标，又怎么可能能让自己努力起来呢？我的全身心都在抗拒它。”
  “所以，谁爱当第一谁去当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一句贼丧气的话。
  然后是一句听上去很有到底的话。
  “谁不想拿第一呢？谁又不想成为最强呢？谁又不想光芒万丈呢？但是人们永远只关注成就却不去考虑那些事情背后所付出的代价，我自知我根本不愿付出那样的代价来换取一个不是我真心想要的结果。”
  “我深夜睡不着觉，反思自己时，终于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想付出就像拥有可以光彩夺目的地位，甚至我的贪婪不止于此，我还想要光彩夺目后不受任何人更多地关注，也就是拥有近乎全部的自由空间。”
  “真是可笑的想法。”
  楚乐自嘲道。
  我知道，他心里想说出的话远比这要多，光是这段话，没有讲清楚的心里所出现过的冲动，对抗，低落，悲伤，紧张，焦虑，绝望，抑郁，暴怒要远远多于他所讲出来的。
  但是，这都没有阻拦他前进的脚步，或者说，没有让他停在了哪个地方随后放弃了他心里真正想走的路，想做的事。
  尽管他自己可能还不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想要走什么路。
  用句比较符合学校生活的话来阐释楚乐吧。
  这就是一个天天上课被情绪困扰，一节课能聚精会神好好听五分钟都不行，作业乱写，以混过去就行为目标，不上补习班，休息时间也不进行多余学习，天天被成绩排名别人比自己厉害的地方折磨的死去活来睡不着觉没精神，还能排在学校中游甚至大考前还能直接冲到前列的人。
  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