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婕捂住额头，困扰地揉着“你别给自己加戏了行不行……”
  “老左，说实话，这一套已经对我们没用了。”庄银康拄着脸无语地看着左凌说道。
  见二人没什么反应，左凌无趣地把一颗车厘子丢进口中嚼着“我的意思是说啊……”左凌卖关子似的顿了顿，低头往地上吐了一颗果核，又缓缓说道“至少在我的认知里，还没见过这么蠢的贼。”
  “蠢？可是事情都是已经明摆着的了啊。”庄银康往前一摊手，满脸的疑惑。
  “那你有没有想过，在那个时间点，还有一个人出现在那里的可能性呢？”左凌单指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嘴角翘了起来。
  见二人表情严肃，左凌也没打算再卖关子，轻咳了两声，扫视着二人说道“你们想象自己就是凶手，当然不会承认你自己蠢吧？”李婕与庄银康摇了摇头，聚精会神的听着，想看看左凌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既然不蠢，就会在事前做好充足的准备，比如时间的把控，行迹的隐匿等等……”左凌一边接着说，一边左右开弓，拿起了两颗车厘子。
  他摊开手掌，伸出左手，盯着手心的那颗车厘子说道“假设这个是你们，也就是那个贼。”他的眼神锐利的甚至不像是在看一个水果，而是真的在直视作案人的双眼“你的工作是要杀害一名女大学生，但你又不能暴露自己背后的东家，所以得让这场谋杀看起来尽可能像是意外。”他五指合拢，声音更加低沉“你事前为了精确控制作案的具体时间，选择了最稳妥的方法，也就是混入学校的安保队伍。这样你就有了死者和栽赃对象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要稍微动一下脑筋，精确时间的问题就解决了。”
  左凌缓缓闭上了双眼，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你知道监控室里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一个胖子守着，如果事后再删监控视频的话就有被胖子先一手留下犯罪证据的可能。所以你用了一个比较讨巧的方法，趁他睡觉的时候用口香糖遮盖住了摄像头。因为只是一个角而不是整个摄像头，胖子醒来后发现的几率也很小。”左凌越说越快，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大“但你没有想到的是，你留下的逃跑路线被你的栽赃对象发现了，你根本没有想过那个女孩会好心地折回来给死者一线生机。”
  “所以你觉得暴露了，想早点结束这一切。于是你趁天台的门第二次被打开的时候，直接将死者推下楼，想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左凌睁开了眼睛，车厘子在他紧握的手里抵不住压力而破裂开来。淡红色的汁水流了一手，但是他的眼神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多了一丝藐视“你觉得任务达成了，没有人能察觉到是你做的这件事。即便事后有人发觉，到那时你也早就逃到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左凌摇了摇头，沉吟道“但你错了，你的一举一动都离不开‘他’的视线。”左凌举高了右手，他手上的车厘子在二人的眼中看起来仿佛就是浸满了鲜血的猩红之果“你自知自己是一颗棋子，只要任务达成便可以功成身退，但你不知道的是，属于你的‘戏份’还远远没有结束。”
  “只有你消失了，栽赃对象才有可能被坐实。只有你失踪，东家才不会有暴露身份的危险。如果我是你的东家的话，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有什么理由不让他发挥最大的价值呢？”左凌冷笑了起来，坐在他身边的几人，包括小何都脊背发凉“所以……我要让你沉默，让你消失，让你尽快……”他再一次端详起了手中的车厘子，嘴角微翘。
  “……去死。”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然而彼此之间除了惊讶之外什么也读不出来。
  左凌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恢复了之前轻松的样子“哎呀，行啦，看你们一个个那被吓到的样儿。我就是给你们提供个思路而已嘛。”他手腕轻轻一抖，把车厘子丢进了口中，耸起肩膀冲庄银康挑了挑眉毛，边嚼边说道“刚才阿康的思路也没错，现在咱们空口无凭，怎么猜想都可以。”
  小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长舒了一口气，好像还沉浸在左凌刚才的假想当中无法自拔“左哥你是写小说的吗？这么能编？”
  李婕却摇了摇头，眉头紧锁“不，这不是编故事。”她神色严肃，从旁边拿起了自己的挎包，手伸进去开始摸索起来。“如果真如老左说的，作案人背后的东家派人把他杀了的话，那监控视频被删的事情也说得通了!”
  她从包里抽出了那张金底银花的扑克牌，举在自己的面前“别人可能不好说，但这个人……应该能做到！”
  见到那张扑克牌，左凌眼底闪过了一丝异样的神色，但很快就被他掩盖了下去。庄银康惊诧得张大了嘴巴，轻轻接过那张扑克牌，仔仔细细地来回看着。
  “李婕，这张扑克牌你是从哪弄来的？”庄银康的呼吸都不稳了起来，情绪激动“你不会被那个组织给威胁了吧？！”
  李婕眼神飘向别处，沉吟道“我也不能确定……”
  “是‘g’给你的吧？”左凌直勾勾地盯着李婕的双眼问道。
  “是的……”李婕点了点头“这是我和笨康第一次来喜鹊这里时，他给我的。”
  小何惊讶地从吧台后面探出头来“什么鬼？那个人来过我们店里？！”
  “那天店里人特别多，可能是你看漏……”李婕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吧台里的小何使劲冲自己使眼色，不停挥手示意李婕别再说了。
  一直在一旁睡得很死的老葛突然两手一撑扶手，猛地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左凌吓得被一颗还没来得及吐掉的果核直接卡进了嗓子眼里，猛烈的咳嗽了起来。李婕意识到了小何的意思，赶紧拉住老葛的衣摆“葛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心……”
  “老板……你醒了啊，嘿嘿。”小何站在吧台里，挠着头讪笑道。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老板啊？”老葛仰头戴上了金丝眼镜“说说吧，这笔账怎么算？”
  小何往后退了两步，没想到撞到了后面的酒柜上，脸上根本藏不住慌乱的表情，声音颤抖地说道“什……什么帐啊？”
  “放外人进店，什么规矩？”见老葛这般严肃，李婕也不好再插手，只得松开手，坐回一旁看着事情的发展。
  “半个月工资。”小何认命似的低下了头，但没过一会儿却又倔强地抬起头来，好像想起了那天的事情“不对啊老板，那天不是你在吧台里嘛？怎么还怪起我……”
  “还顶嘴？！这几天没收拾你是不是！”老葛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一招黑虎掏心飞扑向小何。小何也不笨，见老板气势汹汹，立马调转身形迈开步子开溜了。
  看着在店里追逐着的二人，李婕本来想叫左凌和庄银康帮着拦一拦，但二人像是习以为常了似的，自顾自的吃着水果。
  “你们怎么不拉着点啊？还跟没事人一样？”李婕站起身，焦急地问道。毕竟是因为自己无心的话，小何和老葛才闹成这样的，她是真的着急了。
  “你好好看看，他俩能闹成什么样？”左凌扬了扬下巴，神色轻松。
  李婕回头一看，终于明白了左凌的意思。老葛虽然一直追在小何的身后，手里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塑料袋，正是李婕之前装水果的袋子。小何跑在前面将地上的垃圾一个个地往身后扔，都正正好好的落进了老葛手里的袋子当中，好似配合无间的父子一般，在二人的行进路线中并没有碰到店里的任何物件。
  二人追逐着在店里绕了一大圈，桌子上，地上的酒瓶、果核、纸巾都被捡了个干干净净。回到左凌几人坐着的桌子前时，老葛手里的袋子已经满满当当了，然而从他和小何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的疲惫。
  老葛推了一下眼镜，将袋子递了过去“去，给垃圾倒了，下不为例。”
  “得令！”小何接过袋子后麻利地系了个结，扛在肩膀上往后门去了。
  左凌笑嘻嘻地把老葛拉回到了座位上，笑着说道“你们俩这‘节目’我是百看不厌啊哈哈哈。”
  坐回位子上后，老葛也扯起了嘴角看着李婕“让你担心啦，不好意思啊。”
  李婕抚着胸口，嗔怪地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扣小何工资呢。”
  老葛却摇了摇头，笑容更加灿烂了，眼角的皱纹变得特别显眼“不，该扣的还是要扣。”
  “啊？不是下不为例吗……”李婕又急了起来，心里自责不已。
  倒完垃圾的小何推开后门走了回来，看到李婕一脸歉意地看着自己，挠了挠头不明所以地问道“你怎么了啊姐？”
  “都怪我乱说话……害你被扣工资了……”
  “啊……”小何摇着头说道“本来就是我的问题嘛，你也别太自责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话说了一半他突然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眼泪都笑得流了出来。
  李婕本来急得都要哭了，见他笑得在地上打起滚来，疑惑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的三人都捂着嘴竭力憋笑。
  “小妞你真是……”
  “李婕你也太好骗了吧哈哈哈！”
  屋里四个男人的笑声终于让李婕意识到自己被深深的欺骗了，她涨红了脸，咬着牙一跺脚，扭头大步往后门冲去。
  “哐！”后门被狠狠地摔上了，留下屋内四人面面相觑。
  ……
  “姐……你没事吧？”小何站在蹲在后门边上的李婕身边，伏下身子悄声问道。
  李婕抱着膝盖，把头埋在双膝之间没有露头，声音闷闷地说道“亏我还替你的工资担心呢，你居然和他们串通好了来骗我。”
  “哎呦……这就是我们平常逗客人玩的小节目。”小何坐在了李婕身边的地面上，往她那边挪了挪，仰着头看着天上被楼房遮挡成一条线的白云说道“但一般人都不知道，我在店里工作是没有工资拿的。”
  “啊？那你没有工资怎么生活啊？”李婕抬起头问道。
  小何扭过头，见她眼角通红，伸出手轻轻在她的脸上擦了一下，低头笑了笑“我之前说过的吧，我妈妈是中国人。”
  “对啊，我还记得呢。”
  “这家喜鹊酒吧……其实就是她开的。”说到妈妈，他的神情瞬间黯淡了不少，但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她就是在这里和我的爸爸认识的。”
  “也就是说，你才是喜鹊的老板？”
  “啊……店面早就盘给老板了，我现在就是个打杂的哈哈哈。”他不好意思地咬了咬嘴唇，前后摇晃着身子说道。
  李婕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歪着头静静地听小何自顾自的说着。
  “当年爸爸在中国，总会来这里喝酒，一来二去就和妈妈认识了……”小何停下了摇晃，开始回忆起过去“……后来，他们生下了我以后，爸爸在中国留了三年，但是日本那边事务众多根本离不开他，所以……”
  “他把你带回了日本？”
  “嗯……”小何轻轻点了点头“我爸爸做的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行业，但是在当时能给我带来更好的生活……”
  “他为什么不把你妈妈也带过去呢？”
  “家族是不会承认一个外国人的……”他叹了口气，眼神低垂“家族里的哥哥姐姐背地里都叫我‘杂种’，虽然爸爸有意保护我，但总会有他照顾不到的时候。每次被欺负了，我就会朝着中国的方向祈祷，祈祷有一天妈妈能来接我回去。”
  小何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从小就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住在哪里、过得怎么样。直到我十二岁那年，我爸爸被人暗杀，家族也随之没落了。那时我遇见了老板，他说他是为了一个承诺来接我回中国的。”
  “那你见到妈妈了吗？”
  “见到了，可……”小何伸手遮住了眼睛“她已经结婚了，也有了孩子。我没敢去打扰她，只要看到她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健健康康的，我就满足了。”小何放下了手，看着不远处的一个易拉罐苦笑着说道“我也不在乎亲情什么的，现在这样其实就挺好……”
  李婕看着小何低垂的双眼，细长的睫毛上结满了名为忧伤的情绪，她轻轻拍了拍小何的肩膀，默不作声。
  小何却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站了起来“哈哈，我不是来安慰你的嘛？怎么说得好像我挺惨的一样啊。”
  “小何，我一直没问过你，你的全名是什么啊？”
  小何双手叉腰，转过头笑了笑，竖起大拇指，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过去叫河野亮太，现在我叫何晨曦。这可是我自己起的！”
  chapter36 晨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