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绝处逢生
作者:
冷画烛 更新:2021-03-29 00:39 字数:6050
摘星崖和灵鹫山就只差一方云雾,若是横渡,还真的是闯的过去的。
“阁下认错人了。”那人是卫祈暝,她的师兄,对她自然是熟悉,更何况她的眉目,像极了。
“就算我认错了,那你手中的棠箫也不可能错!武林只有一把棠箫,息姑娘难道是想要瞒天过海吗?”
听到了这句话,冥迦觉得事情不太妙,若是今日让卫祈暝回去,那中原的人势必都知道阿婧的事儿。哪怕现在阿婧一口咬定不认,可他已然看出来了,再瞒下去也没什么用了。
但是阿婧拦住了他——
“这棠箫的先主,并不完全将它发挥极致。”
棠箫的先主,就是她自己!
将箫放在嘴边,缓缓地吹出一首诡谲的曲子:
顿时就有僵尸从地底而出,如此诡异。僵尸们跪成两列,匍匐在她面前,她略过卫祈暝直通走到石径上停着的肩舆。她的嘴角现出了一丝冷笑,抬起脚,踩踏在面前一个僵尸的头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踩着那些头颅,走向朱骨鸟的地方。
走到肩舆旁,脚底踩踏着史解白发苍苍的头颅——忽然间,听到崖下的人群中传出一阵混乱,似乎有什么在拼命往这边奔过来。
“你可知道这些僵尸骸骨是什么人吗?”是中原的人想提前发动这一场决战么?真是急着找死啊……唇角露出一丝冷笑,她坐上了肩舆,微微一抬手,示意僵尸们集聚。棠箫声起,大群面目惨白的僵尸,就这样簇拥着这个穿着大红百褶裙的女子。“他们都是你当初攻占拜月教那些死去的人!”
这么多僵尸,都是之前卫祈暝所在的那一次的时候,在密林和关外死去的弟子么?
如今被阿婧的棠箫操控,簇拥着她的样子,像极了巫师一般。
不会的,它的安静绝对不会是这样的人。
“不可能,婧宸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如此草菅人命,她不会如此对待同门的.....你不是她,你不是!”
眼前这个如此恶毒的女人,一定不可能是他的师妹,无可否认的微违心,却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
“当然了,你不了解,所以不懂!”阿婧缓缓走进他的身边,“你说,我要是操控这些僵尸去崖下,你的沈楼主面对自己的故人,该如何面对啊!阴灵之气,你们如何控制啊?”
阿婧嗤嗤的冷笑,沈绛的自不量力,她只是没有出手罢了,若真的操控了圣湖里的阴蚀之气,那崖下的人说真的不是对手。
只不过操控阴蚀,必须献祭了自己!
话音未落,红色衣衫拂动,一道金色的细索如同鬼魅般飞出,向着她身边那一堆僵尸,只是瞬间,那些僵尸的头颅被金锁贯穿,一时间全部都散架支离。
曾几何时,她变得这么狠毒了。
卫祈暝也是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是听到了阿婧的曲音才从崖底上来的,他以为曾经的女孩儿是在的,可是现在见到的,只不过是拜月教的一个杀人机器罢了。
根本就毫无人性。
这个人不再是她的阿婧了,哪怕他真的猜对了,他也不想在看到了。
“你记住,息婧宸这个人永远都不存在了,也别在我面前提她了......若还有下次见面,记住,我叫息媚允,拜月教的神女,你们永远的对立。”
话音刚落,冥迦示意朱骨鸟震翼,带着阿婧离开了,朱骨鸟庞大,飞起来的时候崖下的人也看见了,而且还看得一清二楚。
九阴朱骨鸟,虽然沈绛没有见过真实的模样,但是她能确定,这是阿婧曾经的兽神。
一定是的,认错不了。
朱骨鸟速度极快,回了拜月教之后,离沫竟然幻化了人形的样子,但是阿婧因为术法的力量,一站下,便就失去了重心,向前倒去。
“怎么回事!”冥迦扶住了她,但是动作没那么快,她还是无意识的摔在了地上,感觉自己身体不受控制一样,“未央发作了?”
“没事,可能是因为动用圣湖阴蚀力量的原因吧,不知道怎么,我体内的未央花一直跟阴蚀之力相抵抗,抵消了我用术法的力量,每一次都感觉控制不住那些阴灵。”
她是活生生的人,却每一次都要借助阴蚀力量来完成术法,只因为她是速成,只因为她身体的未央花跟她抗衡,每一次用过都觉得自己身体被阴灵控制了。
真的怕到时候会被那圣湖下的恶灵给吞噬。
“你的九天玄心之术呢?你不是可以......”
“我没有内力,加上未央花抑制,我根本就不能把它发挥极致。”
说实在的,还是因为未央花,要是没有这个其实一切都好办。
“月圆快到了,你的祭祀之日该操办了。”月圆之夜,神女圣血祭玉屏,完成她坐上神女之位的大典,月圆之后,她就是名正言顺的拜月教的领主了。
“你去安排吧。”
这一次,她并没有回绝,还是准备接下拜月教这个担子了。
只不过她在想,凫晨究竟什么时候能醒啊。
任何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凄切幽咽,有如一个童声的哭泣,在暗夜里传来。那样细微柔弱的声音,却宛如催命的符咒,让中原所有残余的人马都悚然一惊,冷入骨髓——是谁……是谁躲在暗夜里操纵着僵尸,就要过来了?
“大家小心!”沈绛再也来不及多想,厉声提醒周围子弟,拔剑跃起,跳到了墙头。那里,一袭白衣临风,是沈绛提了
湮祭剑,一直怔怔站在高墙上,看着暗夜里开满了火红曼珠沙华的来路。
但是看清来人之后,沈绛便放松了警惕。
是卫祈暝,但他不是因为听了琴音去了摘星崖吗?现在才回来,使出了什么事儿吗?
“摘星崖上到底有什么?”
“没什么,一个操控僵尸的魔鬼,拿着婧宸曾经的棠箫胡作非为。”卫祈暝一脸失意,他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上顶上的事情告诉大家,那个人或许就是阿婧呢,“我不是她的对手,让她走了。”
沈绛一脸诧异,根本就听不明白,“是安梓若?”
“不,不是她,食不厌精的神女,新继任的侍月神女。”沈绛听出了语气中的迷惘,冷冷补充。然而忽然之间感觉心肺里有一把利剑绞着,再也忍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侍月神女,在中原一直有人说阿婧的身份,就是神女,难道真的是她?
仿佛感觉到自己的情绪也到了极限,不敢再去回想什么,沈绛握紧了手中的名剑湮祭,转过头去:“宁惋,还记得我们对练过的剑法吧?——双剑合璧,我们都知道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威力。”
多年前的凤凰树下,湮祭剑和冰弦剑划出雪亮的光,生气勃勃的英俊少年和窈窕淑女舞剑对攻,各自不敢懈怠;而火红色的凤凰花下,两个孩子的双脚晃啊晃,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
一夜之间,通往灵鹫山的路边长满了曼珠沙华。
一朵朵在夜幕下怒放着,簇拥着那条石径,犹如烈焰燃烧着的通往地狱的路。
月色旖旎,月神像下,万盏烛光,千树蜡炬,闪烁犹如星辰坠落。
高高的神座上,用一整块巨大的和阗美玉雕琢成的月神像,宝相庄严,美丽曼妙,静静俯视着空无一人的大殿。
外面的天色已经慢慢暗沉,淡淡的色,湮没了昔阳星柳。
远山上的清冷的风从殿外吹拂进来,重重帷幕晃晃荡荡,宛如白云千幻。
阿婧独自一人在圣湖边上的秋千上坐下,空荡荡的神殿外,除了妙戈就只有她一个人。然而,绯衣女子对于身外一切都恍如不见,她一整夜都呆呆的坐在这个空无一人、然而却看管森严的月神殿内,目光空洞,身子僵死般的一动不动,保持着开始时的姿势。
“神女,神女......夜已经深了,我们回去吧。”
“你先回去吧,难得见到这么好的月色,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看到了。”妙戈肯定以为阿婧在多愁善感,但是殊不知阿婧已经感觉到整个空荡荡的神殿内有暗藏的杀气。
有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袭来,那种感觉,像是跟随了她十几年的东西,有着血契的影子。
“神女何必设么说,等过些时日的祭祀之后,你就是教中名正言顺的侍月神女了,到时候整个拜月教都是你的,月神怎么会不让神女好好活着呢。”
妙戈毕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从小就没有出过拜月教,不知道江湖险恶,或许心思单纯,或许她根本就不知道,神女临位,只不过是为了下一任月神的涅槃而已。
“妙戈啊,这神殿今晚怕是不太安宁,你还是先回去的好。”
有人在向她临近,就算是她没了武功,她也还是听得出来的,不过此人是敌也是友。
“可妙戈回去了,神女你又怎么办?”
话音刚落,从阿婧的身后出现了一把利刃,直直的向着她的后脑而去,下意识的躲了躲,那把剑便冲到了她的面前。
是冰弦剑!
难怪她会觉得如此熟悉,执掌了十几年的神兵,就算是放弃了,但是血契的影子还是在的。
“神女!”妙戈惊呼出了声,那把剑朝着阿婧的心口对准,她能看见的是阿婧正在用念力抗衡,若是,若是敌不过......
“回去告诉什澈,让她好好彻查山门守卫,平白无故让人闯进来,是他的失职。”阿婧手中的红莲业火挡在冰弦的前面,她自己的神兵她知道威力,一直抑制是根本没有作用的。
红莲圣火徐徐燃烧,阿婧缓缓起身,转身准备让那把剑从身边移过去的,但是剑锋利刃,不小心就将她颈间的肌肤割开了。
剑光在浓重的夜色中时断时续,红衣女子被风吹起的衣裙,信口吹着短笛驱赶那一群僵尸,沿着山路走上来。
心里越接近那座孤城,阿婧的眼神却是慢慢失去了平日的犀利,有些茫然地穿透了眼前晃荡的金色帘幕,仿佛看到了不知何处的遥远时空。
是宁惋!
异样的眼光,凶露的杀气,手中握紧的冰弦剑,汲汲而颤。
“婧,婧姑娘?你没死?”就连宁惋也觉得诧异,从没想过阿婧竟然没有死,能从昙顶独峰上活下来,也是个奇迹了。但是为什么她会在拜月教,但是又为什么她不会去找沈绛,为什么这里的人都叫她神女?
“你认错人了,你们的婧姑娘,早就死了。”阿婧眼神锋芒毕露,紫金的瞳孔,已经完全不是他们所认识的之前的阿婧了。
“所以,所以你是入了拜月教吗?”
阿婧无言,只是轻微的一笑而过,缓缓地走进宁惋面前。
颊边的月牙痕迹越来越重,这只是拜月教的月神子嗣才会有的痕迹。宁惋不解,为什么,为什么阿婧会有,为什么,她明明是中原人,为什么?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背叛雪羽楼的人会是你,婧姑娘,楼主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你会入拜月教。”
“背叛也好,原身也好,这重要吗?”
“对,不重要,所以楼主对你的感情也不重要了。就算你不为了雪羽楼,就凭楼主对你那么深的爱,难道你也是……”
“爱?他真的爱我吗?”说到这里,阿婧竟然觉得有些可笑,原来在外人眼里,沈绛是爱她的,是很爱她的。但是感情这件事情,只有自己最清楚了罢,“他究竟是爱我,还是把我当做花溪的替代品呢?”
阿婧刻意的不去回答自己与沈绛的感情,但是这是事实,沈绛的确是爱过她的,只是一开始,他为的是她紫薇凤星的身份而已。
算了,反正宁惋来也不是跟她来争论的,沈绛既然决定大举进攻拜月教,已经在山下安营扎寨了。可是宁惋觉得就这样硬碰硬恐怕不好,所以一个人上山来,决定擒贼先擒王,先抓住拜月教主再说,可惜她却先发现了阿婧。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闯过我在密林设下的阵法的。”密林最后一道阵法,曼珠沙华的吞噬,她如何过来的?
“摘星崖和灵鹫山就只隔一道云雾,你知道的,我向来胆子大。”从云雾中用索道过来,九死一生,若不成功,那恐怕就坠入万丈深渊了,还真是胆子大。
“奉劝你一句,最好还是回去吧,不然一会有人来了,你就走不掉了。”
阿婧毕竟是看着曾经的情谊,宁惋是阿婧在陌渊带出来的杀手,也不希望看着自己的心血毁在自己手上。
青栗的寒光在月亮下一贫如洗,月光照着看得一清二楚。宁惋把剑锋指向阿婧,她好像看出来了现在抓阿婧要比抓拜月教主容易多了,毕竟现在阿婧敌不过她。
不过阿婧也没有躲,静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剑锋斩断她头上的青丝。
“什么人!”什澈及时的带着人出现在月神殿外了,但是——
宁惋竟然拿阿婧做人质......
“别过来,再过来我杀了她。”宁惋狠话于此,什澈那些人必定不敢动,生怕阿婧受了什么伤害,但是也只有阿婧知道,自己血契的神兵,是怎么都不会伤害自己的。
“真是想不到,沈绛把冰弦给你了。”阿婧见到这把剑,莫名的熟悉却有莫名的伤感,“他可有告诉你,冰弦血契,只认一个主人,除非主人身死,不然会反噬下一个操控者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曾经和楼中共为人中龙凤的婧姑娘不在了。”现在的阿婧已经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样子了,虽然人在,但是心早就不在雪羽楼了。
“看来沈绛还真是厉害啊,那么远的地方施用术法,真不怕反噬。”
有一道白影虚入,将宁惋的剑弹开,幻入到了阿婧身边,阿婧的衣裙被吹起,冰弦认主,因为刚刚感应到了阿婧颈间的血迹,出现了幸运反应,从宁惋手中弹出,回到了阿婧手中。
“哥哥?!”
凫晨醒过来了,阿婧觉得有一丝感动,看来他的血和霓血咒的施展还是有了效果。凫晨醒过来了,在她的预期里面醒过来了,看来后面的事情,她也不用苦苦担心了。
“宁女侠是吧,你孤身闯入我月神殿,怕是等着沈绛来给你收尸了!”凫晨护妹,绝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伤害自己的妹妹。
“来人,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宁惋孤身一人,就算她是陌渊第一女杀手,怕是凶多吉少。
看着宁惋被弟子们环环围住,阿婧还是狠下心来没有向哥哥求情,现在这个节点,她们各为其主,已经不再是一番阵营了。
但是有凫晨在此,她的心里也有底了,也不再怕了——
“千算万算,算错了人心......曾经的陌渊领主,再也回不来了。”
陌渊领主,宁惋还这样称呼她,是真的把她当做老师和朋友了,只不过他们阵营不同,早就不再是一路人了,所以现在已经不能在动恻隐之心了。
“带她去圣湖!”
凫晨下意识的拉了她一下,阿婧回眸看了她一眼,示意他不用担心,这里毕竟是拜月教,宁惋想再此造次怕是行不了大通。
手中拿着冰弦剑,阿婧握紧的双手,竟有那么一丝不安。
阿婧准备走开,忽然间察觉了什么,下意识摸了一下冰弦剑——手指被一滴血染红。
她望着圣湖的方向,眼神霍然雪亮。
夜色四合,乌云笼罩,密雨仿佛在灵鹫山上织起了一张无形的网。而在这样黯淡的背景里,那片圣湖里却是有灯火闪烁的,然而不知为何、那灯光,却闪着黯淡的红。
阿婧想了想,沿着长路外凌乱的脚印走出去。那脚印直通圣湖的亭子。黯淡的暮色里,她孤身一人走向那座她曾经去过多次的圣湖,一路上开满了血红的曼珠沙华。唯有闪电不时穿云而下,在短短的刹那照亮天地。
宁惋看的清清楚楚。
没了眼睛,黑洞洞的眼窝里留下干涸的血,凝固在皱纹层叠的脸上。然而奇怪的是那张脸上居然没有恐惧的表情,嘴角以诡异的弧度弯上去,做出一个僵硬的笑,仿佛临死之前还在某种诱惑里不可自拔。
这就是拜月教的尸蛊之术吗?
算是领教了,今日自己怕是也会葬身于此了,她辜负了沈绛给她的冰弦剑,辜负了教中一切弟子的希望。
“就怕了吗?”阿婧缓缓走进,她其实已经感受到了宁惋的恐惧之心了,平常人看到这样的尸蛊,怕是早就吓坏了,“你可知道这圣湖底下关着的是什么人吗?”
宁惋为说话,阿婧把玩着手中的冰弦,大半年不见曾经和自己比肩作伴的神兵,现在看看还是尤为熟悉的,想不到再次看见冰弦剑,还是会在这里,在拜月教。
“圣湖下面的红莲幽狱,是沈绛的娘亲,夙芜夫人。”
阿婧莞尔一笑,那一笑竟然是在挑衅,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了,如今修炼术法,控制尸蛊,控制鬼降,杀人做派,已经是变了一个人了。
“你如何对得起他?”
宁惋忽然惊声而出这样一句话,对得起?阿婧已经不需要对得起谁了。
忽然把剑横在圣湖的上方,曼珠沙华感受到了鲜血的养料,慢慢的渗出圣湖的水面,缓缓地往上升起,“我就是这么,对得起他的!”
阿婧忽然放手,冰弦剑从她手中滑落,准确无误的掉在曼珠沙华上方,被卷入水中。
那是陪她十几年的神兵,那是跟着她一起出生入死的神兵,她今日连同曾经的感情,一起埋葬了。
神兵入水,人中龙凤,已经结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