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凛冽，鼓角哀鸣。
  城楼上，萧道通和常松望着漫天飞雪，深陷绝望之中。朝廷的十几万大军把漠阳城围得水泄不通。护城河对岸上，人山人海，营寨连连。萧道通哈着冻僵的手，问道：“军师，我们还能坚持几天？”
  常松掐着手指道：“城中的粮草可维持三天，杀掉所有的战马可维持四天，城内街道旁的树皮可维持两天。这么算来，十天之内，我们还能站着走路。十天以后如果援军不到，即使敌人不进城来，我们也就只有趴着等待饿死了。”
  “唉，都怪我呀，”萧道通自责道，“悔不听你的劝告，孤军深入，只身犯险。造成现在如此绝望的地步。”
  常松道：“敌军元帅是开国功臣苏牧的后人，外号‘赛诸葛’的苏成宝，他们不战自败，望风而逃的态势就非常可疑。我担心的就是他们切断我们，分割包围。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萧道通无奈地摇着头，“悔之晚矣。如果这次能够脱险，我保证从今以后，对军师的话言听计从。”
  “咱们还是考虑现在吧，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对粮草短缺这事，做到保密。千万不要让士兵知道这事。军卒的士气不能土崩瓦解啊。”常松叹道。
  萧道通点头道：“对，回头通知钱粮官，一定要保密。我们宁可战死，不能自乱身亡。军师，目前咱们能战斗的军卒还有多少？”
  “经过几次突围，伤亡已经过半，目前已经不足八千五百人了。现在我们要防范的重点，就是力保城门不破，在城门处，派重兵强兵。其余士兵都到城墙上，多备弓箭，石块，长矛，防止敌人靠近城墙，搭云梯上来。”
  萧道通一阵剧烈的咳嗽，憋得面部发青，眼泪溢出。连日的担惊受怕，已使他满脸憔悴，疲惫不堪了。他喘着粗气，从兜里掏出一个观世音玉石，仔细端详着，“军师啊，我女儿涵玉，出征前送我这块玉。说是我的护身符。你看看，样子倒挺精美的。”
  常松可是见多识广的人，天下第一药材巨贾，接触的多是豪族富商，文玩玉器自是行家里手。他拿过来，用手抚摸了几下，又对着空中看了看透明度，赞道：“是块宝贝，和氏璧观音，但愿观音菩萨保佑，保佑大殿下绝处逢生，拯救天下苍生脱离苦海。”
  “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女儿涵玉。这么大姑娘了，也没她中意的男子，整天就想着打打杀杀的，像个假小子。我怕将来嫁不出去啊。”说完，他又是一阵长长的咳嗽声。
  常松安慰道：“殿下多虑了，缘分这东西，不是想来就来的。你放心吧，不该来的时候，你想也没用，该来的时候，你挡也挡不住。我看玉儿姑娘是个福大命大有造化的孩子。”
  萧道通听了，面露喜色，“哦，军师莫非精通相术？”
  常松扶萧道通回到室内坐下，“殿下，我可不会看相算命。倒是有位精通此道的朋友。殿下是否还记得，去年在河西节度使那里，有个人冒着绵绵细雨前去拜访我。穿一身道袍，瘦瘦高高的，两眼炯炯有神，额头左边有颗蜘蛛一样的黑痣。”
  萧道通恍然道：“唔，我想起来了，我见他说话时，不住地偷看身后的涵玉，还以为他不是什么好人呢。当时，我很生气，想当场发作。但转念一想：既然是军事的好友，人品应该不会差的。”
  常松慨然道：“此人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湘西武陵著名的术士苍镜先生，此人善识天文，精通相术。有准半神仙之体，常年隐于云梦山中。那日我送他到大门外时，他悄悄告诉我说：‘殿下后边的公子哥有真龙天子之相。’因为涵玉一身戎装，他错把她当男孩子了。我告诉他那是小郡主时，他奇怪的摇摇头，说：‘天子面相应在女子脸上，奇哉怪哉！算我胡说。’说完匆匆而别。我推算，涵玉有可能贵为国母。将来殿下你登基后，凭殿下的龙尊和君主的天姿国色，前来求亲的外邦太子定会挤破门槛。”
  萧道通凄然道：“看眼下的局势，怕是看不到那一天喽。”
  常松把和氏璧观音像给萧道通挂在脖子上，道：“现在我们只有听天由命了。有些事并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比如，我常家祖训，老祖宗不让我们当官封侯，可老天偏偏就让我就遇到你这么个知己的朋友，你在为难之际，我能袖手旁观吗！树欲静而风不止，最终，我还得听从天意而被违背祖训。现在我相信佛的话：淡然于心，一切随缘。”
  萧道通忽然问道：“你家斗天这孩子，我倒是挺喜欢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见到他我就把所有的烦恼忘了，一下子佛又回到到了童年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十多年过去了，别人都变成大人了，唯独他变化不大。”
  常松长长探口气，道：“殿下有所不知啊，自从经历了野狼谷那次大爆炸，他的神通法力尽失啊，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行宫救驾的小霸王了。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了。”
  ······
  转眼十天已经过去，探马蓝旗不断来报：
  河西节度使的援军在瓜州被围困。
  何东节度使的援军在杭州被围困。
  幽州节度使的援军在朔州被围困。
  萧道通仰天长叹：“老天啊，难道你要助纣为虐，亡我萧道通吗！”
  军事常松组织一批敢死小分队，深更半夜悄悄打开城门，偷袭附近的敌人营寨，抢来些粮食。熬成稀饭汤，每个士兵每天早、中、晚各一碗，用来维持生存。
  抢来的粮食已经用光，常松感到已经彻底无望了。他下令，把全城中唯一的两匹战马在夜间杀掉，用来早晨犒赏将士们。那是殿下和军事的宝马——两匹龙腾汗血宝马。
  第二天将士们吃饱喝足，常松站在城门楼上，对城下的军卒们道：“将士们，准备冲锋。明知道我们是以卵击石，但是，宁可冲出去拼死，也比在这里饿死要好。你们谁有本事能够冲出重围，请去一趟苍岭，给我和殿下的家人捎个口信，就说我和殿下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今生今世不可能再回去了。告诉他们不要想我们。弟兄们，进攻吧，我和殿下在城楼给你们擂鼓助威！”
  将士们望着城楼上的军师和殿下，眼含热泪，高呼道：“军事，殿下，随我们走吧，跟着我们你们还有活命的机会，你们留在城上，必死无疑啊！”
  萧道通强忍着眼泪，慢慢地挥挥手，“弟兄们，若有来世，我萧道通愿做牛马，来报答弟兄们的忠心。”
  清晨，血红的朝霞映照着沉寂的漠阳城墙，护城河水面上飘绕着的白雾，像坟头烧纸冒出的阵阵白烟。
  突然城楼上响起震天的鼓鸣声，惊飞河岸白杨树上的乌鸦。
  见吊桥放下，城门顿开，将士们吼叫着冲向敌人的营寨。
  还有两千多将士整齐划一地站在城门外，岿然不动。高呼：“我等要与殿下、军事同生死！”
  常松和萧道通一边擂鼓，一边打量对岸的战况。
  冲过了第一个营寨。
  又冲过了第二个营寨。
  在第三个营寨中，自己的将是们被四面八方围过来的敌人团团围住，无法脱身。
  一个军卒倒下了，两个军卒倒下了，三个·····喊杀声越来越弱了。
  二人扔掉手里鼓槌，眼睛一闭，任由热泪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