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商人
作者:东南凡人      更新:2021-03-28 09:40      字数:2497
  侯官,隶属于威武军建州府治下,是大周帝国东南版图最边缘的一座小城,方圆不过二里,渺小的几乎让人忘记它的存在。
  帝国的版图,东至朝鲜半岛,西达中亚葱岭,南抵交趾,北包贝加尔湖。偌大的帝国,被四个强大的诸侯王国分镇,其中东南半壁的广大土地,隶属于楚王国。而威武军,作为楚国三大藩镇中最大的一个,地处南疆,肩负着地域南方蛮族的重任。辖域内幅员辽阔,但大部分是尚未开化的华夷混处之地。侯官城已是华族最后的军事堡垒,出城外五里,便是一座座巍峨连绵的群山,越族人称之为鹞子岭,重峦叠嶂,一望无垠,均是壁立千仞的险峰。
  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天然的阻隔屏障,别说是人了,即便是年迈的展翅鹞鹰,等闲也难以逾越。中原的文化在此隔绝,只有断发纹身的越族人在此依山傍水而居,靠着狩猎捕鱼为生。
  在中原华族人眼里,这些蛮子是正宗的不开化之人,虽然同样属于人族,但茹毛饮血,粗俗不堪;但好大喜功的先帝持续开疆拓土,中原军队的金戈铁马轻易的征服了南方各个部落,几十年前这里已被纳入了帝国的版图,并设县管理。虽然侯官知县名义上是这片土地的最高管理者,但这位饱读圣贤书的儒生,似乎也懒得教化这群落后的蛮夷,知县大人只是在每年的立春和秋收时节,到族里象征性的参加越族隆重的祭神礼,为那舞动的兽头点个睛,以代表皇恩浩荡,远在天边的圣尊,依然关爱着帝国哪怕犄角旮旯里的每一位臣民。而现在村子的日常生计,都依然由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老操持管理,和几十年前相比,除了生老病死,族里的一切都维持着原样。
  村边不远处一条清澈的溪水边,歪歪斜斜的立着一间低矮的茅草土房,屋顶的茅草散乱而随意的的覆盖着,早已发青,裸露着片片空隙,连屋梁也隐约可见;外墙的土坯已经多处破落,露出里面加固的老旧竹篾,似乎随时都会坍塌。
  一名精壮的越族青年挑着一担柴火,慢慢走进。他的头发胡乱的披散在额头,赤裸着半边上身,露出龟蛇缠绕的复杂纹身,结实的肌肉上满是汗水。柴火并不多,大约只有几十斤重的样子,但不知为何,这名青年却挑的似乎有些吃力,脚步已然有些虚浮。他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将肩上扛着的柴火轻轻放在屋前的空地上,轻轻的敲了敲土房的破烂木门。
  “玉儿,我帮又你们娘俩打了•••打了一捆柴,你和无荒先用着吧。”
  屋内却半晌未见动静。良久,才从门内传来一名女子娇弱的声音:“吉留,我说了很多遍了,请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害你。”
  声音如缥缈的云雾般若隐若现,似乎有些有气无力,但又如此的清脆动听,仿佛林间多情的精灵,在耳边轻语萦绕。
  吉留只听得心里小鹿乱撞,着急的应道:“玉儿,你说哪儿的话!我身强力壮,理应•••理应多照顾你们孤儿寡母。”
  不知是打柴太累了,还是心情太激动了,此刻他只觉得呼吸困难,连说话都喘得厉害,心跳似乎越来越快,一颗心脏仿佛马上要跳出胸腔。
  屋里的声音似乎开始烦躁不安起来:“求求你,你•••快走吧。”
  “吱呀!”一声,破木门猛的打开,一名八九岁的男童,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站在门口,高声叫道:“阿娘说了,让你赶紧走!”
  吉留弯下腰,赔出一副笑脸道:“无荒,你娘•••”
  男童却依旧瞪着眼睛,用稚嫩的童音大声重复道:“阿娘说了,让你赶紧走!”
  吉留讨了一个没趣,僵住了身子,顺着门缝向内窥探而去。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支着嫰藕般白皙的臂弯,呆呆的坐在窗棂边望着窗外,任微风吹起满头青丝,却丝毫不动,仿佛一座晶莹剔透的大理石雕像一般,神圣高洁,不识人间烟火。
  吉留望着这优雅的背影,只看的如痴如醉。
  男童生气的用力推了吉留一把:“看什么看!赶紧走!赶紧走!!”
  吉留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尴尬的讪笑着缓缓转身,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往村子里走去。
  “乒!”的一声,身后的破木门重重的合上,发出一阵沉闷而嘶哑的响声,残破的土墙上震起飞扬的尘土,仿佛马上就要倒塌一般。
  从小屋到村子的路本不长,他却似乎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昏昏沉沉的脑海里,依然满是那杏眼桃腮,秀色可餐的俏脸。这张俏脸似乎正在不停的向他娇笑,眼角间全然都是盎然春意,只听得她轻启朱唇,妩媚的柔声道:“过来吧•••过来吧•••”
  吉留面红过耳,双眼迷离,霎时间脑袋天旋地转,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这迷人的身姿,半露酥胸,婀娜的轻舞嫣然,两条如玉般光滑的修长白腿随着清风若隐若现。他全身青筋暴起,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这妖艳的身影,可总是只能抓住一片虚无。身影越来越多,越舞越急,让人眼花缭乱,最后叠为复杂而诡异的重影,幻化出迤逦多姿的七彩光芒。
  吉留一张脸早已惨白,喃喃呆笑道:“我•••我来了•••”
  两眼一黑,重重的栽倒在地。
  四周的人群慢慢聚拢,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奇怪而复杂的表情,怜悯、鄙夷、嘲笑、漠视•••但却没有一人惊诧恐慌,似乎早已知道地上这个人的最终结局一般司空见惯,只是不停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啧啧•••太可怕了•••”
  “这是•••第五个人了吧?”
  “看这样子,又是没救了•••”
  “那个女人,脸生的白白净净,哪知道•••简直是个吃人的魔鬼啊!”
  “让开!都让开!族长到了!”
  一声暴雷也似的大喝,惊得正在叽叽喳喳的人们个个心头一跳,本已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如潮水般向左右两旁退去。人群尽头,一名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在数名高大越族扈从引导下,慢慢走上前来。只见他中等身材,头插双眼孔雀翎毛,身着厚重的姜黄色虎皮大衣,满脸虬髯,神情间一股桀骜之气,冷冷的用眼角扫了一眼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从鼻孔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一名扈从俯身探了探吉留的鼻息,面色凝重,回首道:“族长,您看这•••”
  男子的声音和他鹰隼般的眼神一样冰冰冷冷,毫无暖意:“果然也是和之前那几个不长眼睛的东西一样的下场。叫这家伙的家人过来认领吧,是生是死,看他造化了。”
  “可是吉留他•••”
  “哼!族里早已告知,他还敢偷偷冒险,贪恋美色,色欲熏心,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男子说罢,一双阴郁的眼睛死死盯着东南方向。
  那里,是一条清澈的涓涓细流,欢唱着流向巍峨的远山。溪水的尽头,是一片青郁郁的茂密灌木林,生机盎然,鸟语花香。
  男子古铜色的脸上,却双眉紧锁,已满是凶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