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别后，单说子房张良，那日裹军西进，走至一座山前，王林、黄义、张勋三个好汉以为有人领军前来剿山灭寨，带了一伙草莽喽啰，各持刀枪拦路叫战，张良见三将英姿威武，乃以大义感召，此三人原是旧韩遗民，遂投麾下，张良甚喜，兵合一处进至韩地，短短一月之余取下十三座城池，军力增至两万余众，后来连施妙计拿下阳翟诸城，山野小镇寻来公子韩成，奉为一国君主，颍川郡长程哲数战不利，退守许县，急差红翎信使飞报荥阳，彰邯得书，击鼓升帐。
  三通鼓罢，满营文武齐聚帅帐，看那章邯，头戴凤翅盔，身披锁子甲，肋悬秋水剑，外罩绛红袍，一身戎装端坐虎位，章恬、章夏、章泰、章平四个孩儿顶盔掼甲肃立案旁。
  当下，帐前文武参谒已毕，分列两厢站定，老帅章邯一眼扫尽左右众人，寥作一顿曰：“诸位，章某不才，仰赖陛下洪福，将士用命，一举荡平张楚之乱，贼首陈、吴先后伏法，本以为大秦中兴指日可待，哪知道六国余孽反心不死，趁乱相继复辟，我等却该如何进兵征剿为是？！”
  帐中沉寂片时，王离闪身出来，禀手道：“大帅，本将以为，我军剿逆，可效先皇陛下当年并吞六国之法，由近及远，先易后难，逐一灭之。”
  看官，前文书中老将王翦征伐楚国之时已对此人略有描述，后面一些章节多会提他，笔者便于此处另行交代一番。
  王离其人，时年三十六岁，出身显赫，文武兼备，早先追随祖父王翦征灭楚国，后随蒙恬驻守北疆抵御匈奴，立下无数战功，沙丘政变后，长公子扶苏引剑自裁，主将蒙恬获罪入狱，王离接替蒙恬之职，统率三十万秦师戍守帝国北疆。
  再后来，大泽乡事起，周文义军猛攻函谷险隘兵指咸阳，少府彰邯临危受命，率领六十万众骊山刑徒连番恶战，终克周文，之后挥军掩杀出关，不久王离奉诏，留下十万之军固守边陲，亲提二十万帝国精锐之师汹汹南下，襄助彰邯关东平乱，二人先是联手解了荥阳之围，继而归属章邯统一指挥，奋力东向，一举击灭陈涉创建的张楚政权，后随章邯回救荥阳。
  当下，章邯视之，见是此人，心中敬他家世显爵，面带客气说：“将军请细言之。”
  王离道：“前番与楚交锋，敌我双方虽未主力对决，但从项梁数日之间横扫秦嘉来看，此股贼逆兵强马壮，军中不乏骁勇善战之辈，虽然被我略胜一阵，并未伤筋动骨，后又击破张凤将军十万大军，可见并非善类，依某愚见，或可后图之；另有齐、赵、燕三逆，国土疆界距我较远，似可次图；与其相反，韩弱魏近，当为首图之选耳。”
  章邯点头曰：“区区周市，不自量力，胆敢在我大军东征之时背后下手，而今闻我兵到，龟缩梓潼关城，若不将它抹去，难消吾恨也，今我三军粮草齐备，百万甲士休整已毕，待某亲提虎狼雄师直捣濮阳，覆梁灭魏以报圣恩，另外，韩国初立，不若趁它羽翼未丰尽早灭之，免得他日养成贼势，收拾起来费时费力，将军我朝名将，智勇兼备，当此国家多事之秋，且要助某一臂之力！”
  王离一抱拳：“愿凭调遣。”
  章邯先喜后忧，复曰：“据那颍川郡长程哲信上所言，旧韩所以复国，尽得张良之力，窃问此人多谋善断，当年博浪沙刺王杀驾后从容隐遁，可见其人其智非属寻常，将军此番出征韩地，且莫掉以轻心！”
  王离昂然作言：“区区草寇，何足挂齿，今番征讨，本将只需十万兵马，不日便可擒杀韩成、张良之辈，余下十万精锐尽留此地，一助邯帅征梁灭魏。”
  章邯善意提醒说：“将军半生戎马，战功彪炳，此遭一去，断莫出了闪失，以损虎威耳。”
  王离微然一笑：“料也无妨。”
  章邯看他成竹于胸，不好再说什么，司马欣忽然想起一事，转将出来道：“大帅，三川乃我关中门户，敖仓屯粮更为我军命脉，前日魏贼周市趁我之虚发兵来取此地，幸有李由将军带兵死守荥阳诸城，加之邯帅提军及时回援，乃使三川转危为安，大帅若去攻魏扫韩，需拨精兵良将协助李由将军共守此地也！”
  章邯然之，面带肃容说：“长史大人所言甚是，本帅前日只顾尽早剿杀张楚，不想贼乱顿成燎原之势，目下关东诸地城池多半落入贼手，仅剩三川一郡在我掌控之中，李由将军，除去荥阳、洛邑、成皋、汜水、敖仓四城一地三万兵马，本帅另外拨你五万精锐之师助你同守诸城，一保京师无虞，二保敖仓无失。”
  李由踏前一步，毅然接令：“大帅尽管督军讨逆，末将誓保三川，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章邯捻须点首，放下心来道：“将军壮哉，不愧大秦勇士之号也！”
  当下，章邯拿好主意，定下“主力北进、偏师灭韩”的总体战略部署，着那郡守李由统兵八万坐守三川，另遣名将王离引兵十万攻略韩地，亲提五十万王师大军扫梁灭魏去耳。
  看官，当初范增只身持杖来见项梁，大帅府上分析的基本无差，自从章邯统军为将，函谷关对阵周文有军七十万众（其中骊山、阿房宫两处可用刑徒六十万人，另有京畿卫戍部队一十二万，包括五万咸阳宫卫，两万函谷关守军，以及骊山、阿房宫处三万监军），后来汇合王离二十万南下之师，兵马号称百万，此次伐魏，去掉王离十万灭韩偏师，另有大将李由屯军八万驻防三川，如何只剩下了五十万兵马？
  原因如下，章邯大军虽然剿灭了陈胜建立的张楚政权，其中经历大小战事不下五十余场，战斗减员是一方面，每取一城分兵驻守又一方面，仅那函谷关大破周文一役便就折损十万人马，另有留守武关、函谷关拱卫京师四万军马，五万宫卫禁军驻防咸阳，加上王离征伐韩地带走十万大军，李信八万人马留守荥阳诸城，张凤数万人马折损陈地，再加上疾病、开溜、投敌等等非战斗减员，纵然秦属郡县陆续补充部分兵将，再把一些收编之卒统计在内，一一算后，章邯讨伐魏国可用兵马止有如上之数。
  不日，少府章邯兵至梓潼关前扎下连营，大军休整一夜，次日开兵见仗，魏将潘宪、周乾畏惧章邯军威，紧闭关门，坚守不出，秦军连日挑战无果。
  乃是魏相周市，前些时候借那秦军主力东征张楚之机，欲占三川要地，后来得知章邯回军驰援荥阳，自料敌我悬殊，未敢正面交锋，不等彼军到来，主动退往梓潼关城守国卫土去了，哪知章邯倍道行军，人困马乏，加之粮草未至，秦军一连多日皆无动静，周市对此并不知情，以为章邯暂无伐魏之举，心中松气一口，便着潘、周二将引军一万小心把关，另差丁布、刘玄统军三万驻守白留，协防梓潼险要，自回濮阳料理国务去也，那周市临行之际对四将说得清清楚楚：“梓潼关若失，你等四人不必回来见我，自裁谢罪便了。”
  四将接令在手，躬身称诺。
  还说伐魏秦军，那日，少帅章泰引一支兵马又去关前骂战，忽见关门大开，一哨人马杀将出来，为首两员战将，上首丁布，下首周乾，却是秦帅章邯亲引大军来打梓潼关口，魏将潘宪、周乾一面高悬免战闭关坚守，一面作书遣使发至白留上报军情，丁布见书，留下一万军卒交与副将刘玄守城，昨日黄昏前后提兵两万来至关上助战，潘、周二将摆宴洗尘，席间又把秦军连日搦战之事简要说了。
  丁布道：“二位将军，秦狗兵多将广，来势汹汹，明日且下关去斩他几员大将，章邯军威受挫，我等才好守把关口。”
  二将劝说：“敌强我弱，未可轻战，关上粮草充足，我等守而不战，秦人粮尽自退也。”
  丁布面带愠色道：“秦狗犯我国境，你二人畏敌不战莫存二心乎？！”
  二将齐道：“我等二人生是魏人，死是魏鬼，寸寸忠心可表天地，将军之言断不敢受。”
  丁布道：“既然如此，本将来日下关退敌，你两个若无二心，便随某家同去。”
  二将对曰：“去也去得，只是我等三个明日都去交锋，何人来守此关？！”
  丁布道：“你两个可留一人在此守关，一人随我下关厮杀。”
  二将为表忠心，互视一眼说：“就依将军。”
  丁布颜色稍缓道：“如此方见二人真心!”
  次日，秦家兵将果到关前搦战，三将遂依昨夜之约，留下潘宪守关，丁布、周乾提一万军马杀下关来，见那丁布，斜刀跃马出到阵前，吓得对面骂战小卒纷纷奔回阵去，章泰飞马便出，与丁布互通姓名战在一处，两个斗了二十余合，章泰拨转马头拖枪便走，丁布斩将夺旗心切，正待引军去赶，周乾催马追上，连忙阻之：“将军休追，恐有埋伏。”
  丁布壮志雄心说：“某与章泰交手，那厮枪法已乱，不似诈败，将军可与本将分作两路，我引一半兵马在前掩杀，将军引一半兵马从后接应，秦狗纵有埋伏亦无所惧，今日好歹取了章泰小儿首级，教那章邯老贼知俺厉害。”
  言了，丁布整顿军马顺着章泰败走方向追杀去讫，周乾有心不去，无奈官职低了丁布一头，又怕此人孤军追敌果然中伏，只得督提剩余兵马随后跟来。
  单说丁布，引兵穷追章泰，展眼接近独龙岗前，忽听金鼓大作，秦军伏兵四起，章恬、章夏、苏角、涉间四员秦将分从两边林中引军喊杀而出，章泰亦从岗后转出，提兵直扑上来，把个丁布困在核心合力猎杀，危难之际，幸有周乾引军杀至，一番苦战救出丁布，兵合一处败退回关，走不数里，听得一梆锣响，章邯与个幼子章平现身出来，亲提一军横住去路，丁布、周乾失色大惊，不敢与他父子单个交手，且教身后军卒一并上前，止望混战一场突出重围，结果丁布被章邯乱军丛中枪挑而死，周乾见势不妙，匹马单枪投走小路败回关上，事后得知，一万出战魏军阵亡大半，余者或俘或降，秦军可谓一场完胜。
  当下，章邯大胜魏军，引兵追至关前嘲讽辱骂够了奏凯回营，之后数日，秦军每到关前讨敌叫阵，魏军复挂免战牌，再不出关，章邯诱敌不成，教军轮番打关，暗从军中寻来两个小卒，仔细问明梓潼关一带地理，夜升帅帐调度一番。
  原来，两个小卒分别唤作冯山、冯岭，乃是一对同胞兄弟，从军以前在这灵山之中打猎度日，后被官府征去骊山修筑皇陵，赶上陈、吴起义，跟随少府章邯函谷关一战击败周文，随军征战至今，他二人原是猎户出身，当初在此一带穿山跳涧惯了，自然对这梓潼关周围情况了如指掌。
  是夜，秦营大帐，章邯全副披挂，手持大令道：“子车泰、姚庆，本帅拨你两个五千兵卒，汝等即刻准备，多带绳索、软梯等物，由这冯山、冯岭二人向导，偃旗息鼓绕过灵山，此回一去途经多处险要，你两个遇事且听二冯安排，务要后夜丑时以前抵达关后，待到约定时间，即刻发起偷袭，届时三支穿云火箭便是信号，本帅自提大军正面攻之，你我两处兵马同时发力，一战打破此关！”
  子车泰、姚庆接令下帐，章邯复取令箭道：“苏角、涉间，本帅拨你二人三千精兵，亦都持械步行，先随子车泰、姚庆二将一道偷过灵山，你两个引军自去白留城外山林深处埋伏，只待彼城军马出援梓潼关后乘虚取下该城，不得有误。”
  苏角、涉间趋身接令：“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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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黄昏，山峦重重，梓潼关上刀枪竖立，战旗高挑，魏将潘宪、周乾身带血渍按剑并立敌楼之上。
  看着渐走渐远的秦军，潘宪缓缓吐了口气，乃曰：“你我总算又熬一日！”
  周乾使劲咽下一口唾沫，拭了拭额头粗汗说：“是啊，总算又熬一日，可惜丁布不听你我二人之言，独龙岗一战白白断送上万将士，若无此败，今日关上情势当会好上许多。”
  潘宪重重叹了口气，面色凝重说：“事已至此，悔也无用，好在关上粮草充盈，你我手中尚有两万兵卒可用，还是按照将军与我前日说定之法，直把章邯营中粮秣耗尽，那时另作计较，至于丁布轻战丧师一事，待来日退了章邯，你我联名上报京师，一切皆听大王、相国处置。”
  周乾点头赞同，又蹙双眉说；“秦军连日打关，需防章邯另遣军马绕我关后。”
  潘宪道：“周乾将军勿忧，章邯若想偷关，须过黑风口、饿狼嘴、盘蛇岭、飞鸟涧、浊水溪、无人谷、百丈崖七处至险至要之地，如今时逢炎夏，山中瘴气弥漫，蛇虫盛行，彼军纵有向导引路，仅那飞鸟涧与个百丈崖处如何得过也，何况开战之前我等已将近遭百姓圈入关内安顿，秦狗再寻熟知地理之人带路已不可得，退一步讲，便是秦军肋生双翅偷至关后，兵马绝不在多，只需发书二约白留之军，与我关上人马前后夹击，定可一举灭之，此外，秦人打关日甚一日，我料后面更是恶仗连连，关上原有两万军校，经这几日厮杀，不算负伤之卒，至少折了近两千众，若再派兵分守他处，关上军力更显微弱，如此一来，你我能否安守此关亦在两说之间耳！”
  周乾想了想也觉有理，遂禀手说：“将军既有成算，你我二人昼夜轮换守关便是。”
  潘宪亦抱拳道：“多谢将军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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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沉沉，山风微凉，三支穿云号箭射向苍穹，显得十分扎眼，奋威将军子车泰手举长剑率先杀入魏营，所部秦军扬刀舞枪追随其后，守关魏兵梦中惊醒，慌乱之中仓促迎战，只见火光冲霄破汉，又听喊杀震山撼岳，与此同时，章邯引军正面打关，两家攻防甚烈。
  但见子车泰挥剑砍翻一个魏军什长，手下校尉来报，言说白留驻军星夜来援，距此不过一舍之遥，子车泰手持滴血战剑谓那人道：“魏贼距我十里，再来报某。”
  校尉领命，翻身去了，时辰不大，白留近万魏军进至身后十里，适才那一校尉复来禀告，子车泰便分姚庆两停人马配合主力打关，自引一停人马回身迎战驰援之敌。
  金戈交响，喊声冲天，子车泰忘我拼杀，身边袍泽不时倒下，生死关头秦将姚庆率领数千兵马及时杀到，身后更有少府章邯引着四个孩儿提军亲至，白留援军见状，乃知梓潼关已失，军心大衰，秦人乘势大破其军，魏将刘玄收拢所部两千余众，天色微明退至白留城外，欲教守军打开城门尽放他等入城，但却连喊数声不见动静，正疑惑间，城头忽地竖起刀枪，两员秦将现身出来，乃是苏角、涉间，他两个道：“城外魏军听了，白留已为大秦所有，你那五百守卒俱都降了，尔等弃戈来降可饶性命。”
  刘玄大惊，引军欲投他处，忽听身后杀声聒耳，乃是章恬、章夏引军掩杀上来，白留秦军亦从城内杀出，刘玄兵少士衰，欲投北面小路，又见秦将呼延朗引军杀至，刘玄再欲走投他路，几路秦军四面围上，刘玄前后无路，只得率众降了，另有魏将潘宪、周乾，亦在关破之时为秦所杀，书中不再细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