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分，现在大宁军队连年东征西讨，人困马乏，更使国库空虚民不聊生，你明日就去和亦哈儿副指挥使商讨一下，朕要一个对沙夜士人的详细军事策略，务必要能稳住沙夜士人两年，等两年后国内情况得到缓解，朕定要那些棕皮的蛮夷好看。”
  “臣领命。”
  沈秋分回到了他在上京城的府邸，偌大的沈府冷冷清清。门外家家户户欢度新年的余温还未过去，喜庆的味道依然在空气中流传。可沈府就像建在海岛上的孤堡，和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沈秋分裹紧了身上的裘皮披风，他感觉有些冷。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一口后仰天长叹一声，不知道自己的傻儿子傻闺女现在如何了。
  “张管家！”
  从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老头。
  “唉！老爷何事？”
  “珂儿和霜迟返程了么？”
  “少爷和小姐已经坐上返程的船了，请老爷放心。”
  “哈哈，人老了，有时候独自坐在这偌大的府邸里，也希望能热闹一些了。”
  “老爷净说笑，老爷年富力强，离老还远着呢！只是有时候的确是多该陪陪少爷和小姐了。”
  沈秋分沉默不语，摩挲着桌上的一叠纸，第一张纸上第一行写着一段文字：对大宁水师龙舟营一等目兵苏哲高檀调查记录。
  此时苏哲心中警兆大生，他竟然不知道那个佝偻的老头是何时出现的，能让自己毫无察觉真是从军以来头一遭。便开始有意识压低下盘绷紧腰部，时刻准备出击。
  “后生那么紧张做甚，老朽不过是个行将就木手无缚鸡之力的糟老头罢了，奈何你不得。”老头从皱纹里散出笑意。
  苏哲也笑起来：“我信你个邪，你这糟老头坏的紧呐，能不声不响摸过来还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你可不能欺负我读书少呦。”
  老头哈哈大笑。
  “兀那后生，如此跟年长之人放肆，要是在江南道那些家族里，你少不得要被执行家法，就算是在北方草原的牧族里也得被人一刀削了耳朵！
  放心吧，老朽没想对你怎样，仅仅只是瞥见一个迷惘的后生，心生怜惜罢了。你要是够胆识，就跟我来！”
  说罢，老人头也不回的走进黑暗里，完全不在意苏哲是否跟上来。苏哲见如此心中略微犹豫，但很快心一狠牙一咬，快步跟了上去。二人在幽深的低矮小巷里七拐八绕，正当苏哲被熬的烦不胜烦时，老者突然停住了。旁边有一间临巷铺子，上面挂着块破匾，苏哲借着灯笼看清了上面写着什么，至缘斋。
  老头走到门前，从怀里掏出钥匙捣鼓了两下，老旧的木门嘎吱一声被打开。那艰涩的摩擦声表明这门起码几十年没上过油了。苏哲跟着老头进入屋里，空气中一股腐朽的味道，老头小心翼翼的点亮旁边桌上的油灯，苏哲终于能看清屋里的情景。
  房间比想象中的大很多很多，甚至大的让苏哲瞠目结舌。这里的空间绝不是一个小小的街边房铺可以拥有的。昏黄的灯光中，看不到房间的边界，无数林立的书架影影绰绰，根本看不清数量，那些书架极为高大，顶端一直延伸到灯光照不见的黑暗穹顶之中，让人根本不知道他有多高，数万甚至数百万的卷轴手札兽皮竹简线装书，把每一个书架都塞的满满当当。
  苏哲感觉自己置身于书架构成的巨大黑暗森林之中，森林幽深并泛着薄雾，而点着昏暗油灯的小桌就像森林深处的猎民小屋。又或者这是一片由书卷构成的深邃宁静大海，老头和苏哲坐在一方偏舟里，显得如此渺小。
  这让苏哲莫名想起来一本书《老人与海》，只是谁才是那个衰老的渔民呢？在黑夜中的大海上不断和成为猎物的大鱼喃喃低语，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中化为象征抗争的不朽丰碑，而大鱼就成为丰碑下的第一个祭品。这种想法让苏哲不寒而栗。
  老头颤巍巍的用一根竹签从油灯里借出来一朵火苗，他用手小心护着那朵火苗，直到它被正确放在桌腿旁的一个炭炉里。过了一会儿炭炉里开始发出光亮，老头变戏法似的从不知道哪个黑暗角落里提出来一个铁水壶，吃力的样子证明里面装满了水。苏哲手疾眼快，接过那水壶帮老人架在了炭炉上。
  老头钻进桌后的一张椅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至缘斋的缘字，是机缘，是福缘，更是命缘，你怎么理解他都可以。”
  “而你，就是在漫长历史长河中，来到这里的又一个有缘人。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
  苏哲沉默良久，小心翼翼开口：“这里到底是哪儿？”
  “为何要把什么事都搞那么清楚？有时候心糊涂一些，眼却更清明，这是我给你的忠告。
  你只需要知道这里能给你解答，而你正置身于这里就足够了。
  那么年轻人，你在寻求什么答案？”
  苏哲沉默一会儿，正欲开口。可那个老头却伸出手阻止了他。
  “门里门外两个世界，在外面我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头，那个老头会愿意去聆听你的故事，但在这里只有一个看门人，看门人没有资格更没有义务去给你解惑。你需要自己去寻找。”
  苏哲四顾周围书架构成的巨大森林。“我怎么找？”
  老头耸肩。
  “这里有全世界古往今来共八千六百万册书籍，当然随缘找。”
  苏哲一愣，继而是极其强烈的震惊，他从进入这里就总是感觉莫名熟悉，直到老头说出八千六百万这个数字时，他才恍然大悟这股熟悉是从哪里来。
  熙照府自古相传，远古时代天仙行于世间，诸神在今仙辞府仙辞山上建有天塔一座，以紫檀为壁梧桐为柱，其高直没云层似裂苍穹，其内不饰金银玉石，只藏八千六百万册书籍，书籍包罗万象无所不括，上至飞仙之道下至耕种之理。更是传说其内有天书一部，详解天地诸般法则，如若参透即刻把握世界之脉搏，成为百万诸天之主。诸神建造此塔共用八万年，建成后又用八万年搜罗天下藏书。可天塔穷极天下至理，乃逆天地诸般法则之物，彻底完工那一日仙辞山动荡，阴阳逆转，天灾自西而来。转瞬间天塔被雷霆天火摧毁，彻底坍塌。而天灾仍不止，又刮起宇宙间的罡风，吹碎天塔曾存留过的时空。那天塔依地势一路向东倒塌，直到塔顶重重砸在今熙照府裂玉港内，时人以为天劫，龟缩于洞窟之中百年方才大着胆子出来查探。
  只见那天塔之顶把平直的海岸线砸出一巨大深坑，海水倒灌形成一湾，而那塔顶缀有一颗明玉，乃仙神之重宝，曰：他山玉。却早就碎为两半。
  至此以后，此湾得名裂玉湾，只可惜两半他山玉不知所终，而天塔也彻底消失在世间。可天塔虽毁，但它被毁那一刻已然超脱于世间所有法则，故虽天塔不在，仍偶尔有福缘深厚，天赐命定之人不知不觉间逆乱时空，窥得远古天塔一角。若能学会那塔中一招半式，出来后必将成为人中之杰。而那时空之中天塔曾存留过的时间碎片，被称为影塔。
  这个口口相传，哄小孩睡觉的故事是苏哲高檀从军在水师基地训练时，一个本地人讲给他们听的。这仅仅是个古老传说，从来没有什么人真的相信有那么巨大的一座天塔，能够藏尽天下书。直到今天苏哲听到了那老头说出的八千六百万册书籍。
  苏哲感觉自己早已痴傻，但总之下意识明白很厉害就对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光棍一条的苏哲努力清空了自己思绪繁杂的脑袋，转身向那老头小心翼翼问到：“前辈，那，那，那天塔是真的？那他山玉也是真的？”
  老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完全不搭理苏哲。
  苏哲不依不饶。
  “前辈，若那天塔是真的，那天书现在在哪？那碎成两半的他山玉在哪？前辈你有没有觉得小子我很有成为天下共主的潜质呀～”
  空气中飘荡的灰尘刺激的苏哲很想打喷嚏。可还没等苏哲真的打出来，那老人却突然睁开了眼。那眼睛可怖至极，眼白完全消失不见，只有一片漆黑，无数像是闪电的白色裂纹交织于瞳孔处那一点，令看见的人不寒而栗。老头阴恻恻的笑起来，声调怪异而沙哑。
  “胎毛都没脱干净的小子，你就这么想知道？就算我如此告诫你，你依然一定要把所有的一切都搞得清清楚楚？”老头哈哈大笑起来，黑暗的空间里突然刮起阵阵阴风，吹的桌上那油灯摇摇曳曳飘忽不定。
  “好啊我可以全部告诉你！我当然可以全部告诉你！只是所有知道那些远古秘密的人都死了！全死了！你准备好去面对那不可名状的恐怖了么！？哈哈哈哈哈哈！你准备好了没有！”
  苏哲感觉自己面前站着的不再是个老头，而是一个在世间漂流万年的凄厉野鬼，那怪异嘶哑的嘎嘎大笑，像一把刀肆意刮划苏哲的耳膜。无边的幽暗浓雾从黑暗中涌出，浓稠的宛若实质，在油灯下汹涌翻滚，好像里面有千万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在疯狂挣扎。
  苏哲战战兢兢，感觉自己的腿再不听使唤，眼看着那浓雾向他席卷而来时，苏哲突然感觉内心深处传来一声狂暴的怒吼，那怒吼中无尽的嗜血之意猛然冲净了苏哲一切的恐惧。苏哲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两条腿，他拔腿就向远处无数的书架中跑去。
  老人静静的站在原地，沉默的目视着苏哲一路跑远，直到他的背影彻底隐于黑暗中。老头的视线集中在苏哲的身上，却好像又并没有在看苏哲，就仿佛苏哲背后站着一个隐形的人。
  《大宁地方博物怪谈志》，作者蒲鸣。仙辞府卷，篇二，第三章第八段：
  天塔一毁，十万仙神怒天道其不仁，遂起亿万天兵，于塔下登天而去，欲与天道死战。故塔下之山后世曰仙辞。后定朝建，以此山为中，方圆八百里设郡，定名仙辞郡。
  熙照府卷，篇七，第二章第五段：
  后人传云，天书乃法道之物，天不可毁其丝毫。后通灵，匿于宇和宙之界。后世之人若想窥得天书，须持两半他山玉，穿越万古深入影塔以血为祭，他山玉合而为一方能召天书出世。
  据传方朝太祖开国所持之剑，乃左半他山玉所化，后宁建国，此剑不知所踪。而右半他山玉，则不得而知。
  喜欢我的苏哈辛请大家收藏：()我的苏哈辛18书包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