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从船舵室里轻轻走出来，缓缓带上了门，他的衣服上沾染了很多鲜血，那是对杜把头用刑的结果。苏哲因为自己的人生际遇原因，在刑罚方面可以说是个老手了。
  而对于杜把头来说，今天他绝对可以记一辈子，这份屈辱和痛苦将让他永生难忘。苏哲敢保证，杜把头以后将再不敢和哑奴产生一丝一毫的联系，而苏哲本人将会成为杜把头此生最恐惧的对象。
  苏哲回到他和高檀的船舱里，有些疲倦。船舱里的异味告诉他，高檀又晕船了，但现在他已经睡着了，虚弱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苏哲叹口气，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哑奴初九九。
  “喂，把脸洗洗，咱俩得唠唠了。”
  初九九诚惶诚恐的出去洗干净脸回来。苏哲看着眼前的女孩儿不禁一愣，这孩子虽然还没完全长开，而且面黄肌瘦，但眉眼长的倒是真好看。不得不说她的确很聪明，在社会的阴暗淤泥里把自己保护的很好。
  “咳，那个小偷我送他去喂鱼了，那个姓杜的我也惨虐了他一通，我保证这辈子他都不会有胆子再干这种事了。”
  初九九感激涕零，纳头便拜，吓得苏哲赶忙把他扶起来。
  “这事本来就是份内，你用不着如此感谢我！况且我接下来说的事你可能无法接受。”
  初九九安静下来，忽闪着眼睛看着苏哲。
  苏哲把脑袋低下来，他有点不敢看那个女孩儿。
  “事情一码归一码，你哑奴的身份我俩帮你办妥当了，但是你小偷的身份得按道上规矩来。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事绝不能姑息。”
  初九九点了点头，把手放在桌上，拿起那把割肉刀子递向苏哲。
  “罢了，割手指头的事就免了。你以后做高檀的女仆吧，照料他饮食起居。什么时候我觉得你做的够赎身了，我什么时候再放你自由。在这之前你也不用想着回家了，我第一没义务，第二更不可能放你走。你答应么？”
  初九九犹豫了，苏哲抬起头看着初九九，发现自己看不穿她的眼睛。没过多久，初九九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好，我一会儿拟个卖身契，你签了字摁手印就好。”
  一夜无话。
  一月后海船终于到达了熙照府裂玉港，期间高檀有着初九九尽心尽力的照料，症状缓解了许多。这让苏哲对女孩子照顾人的能力感叹不已，又嫉妒万分。
  终于，在一个明朗的午后，苏哲高檀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大地，后头还有一个小小的女孩子，穿着一身明显大好几号的男装，背着好大的行李包，亦步亦趋紧跟着他俩。
  港口熙熙攘攘异常繁忙，海上来来往往或大或小数之不尽的船只，港口上来来往往的各种职业各色人种，全大宁朝最大的商港竟然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高檀深吸一口气，眼角泪光闪闪。
  “娘的，终于踏马上岸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坐船了！绝不！”
  “行了行了你！赶紧找地方住下，办了那个青鱼帮，就该上路了。”苏哲一脸不耐烦。
  一行人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当街商贩，贩卖着天南海北各种奇奇怪怪的物件，简直是一个世界博览会。苏哲高檀却并没有欣赏这一奇观，而是看着远处成群结队的大宁水师官兵。
  衣着崭新规整的水师官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喊着号子从城里走向港口，衣着老旧泛黄，不修边幅的那些水师官兵则反方向从港口列队走进城里，相向而行的几十条长长队列都一眼望不到尽头，互相掺杂却也泾渭分明。
  苏哲高檀沉默的看着这些军人，当那些驾驶着堆满统一规格白瓷罐的马车入城时，苏哲高檀更加沉默了。成千上万的白瓷罐，每个罐子都代表着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而现在他们只剩下那一抔轻薄的骨灰。不过终归是能魂归故里了，比那些连尸体都不见的士兵们幸运了太多太多。
  苏哲听见旁边有行人在谈话。
  “唉，这么多战争，何时才是个头，上万上万的人下了海，一半人走着回来，一半人用瓶装着回来。”
  “有什么办法，他们就是靠杀人挣钱吃饭的，就算死了又怨得了谁呢？军人保家卫国天经地义，可现在早就变了味了。”
  苏哲心中一股无名怒火涌出，想转头跟那人理论，可是却又颓然的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高檀拍了拍苏哲肩膀，没心没肺的笑。
  “拉着个脸干什么呢，走了！吃好吃的去啊！”接着高檀回头亲昵的捏了捏初九九的小脸蛋，“我的小奴才一会儿想吃点什么啊？”
  初九九怯生生的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看的高檀哈哈大笑。
  在一个平价菜馆里，苏哲高檀初九九三人狼吞虎咽，旁边的客人看着这三人那一副恨不得把盘子都舔干净的态势，都不禁露出一副怜悯之情。
  “肯定是下海刚回来的。”
  “八成是那些海上的干菜干肉都吃便秘了。”
  “真惨啊。”
  “就是。”
  三人完全不理会，只顾着狼吞虎咽。苏哲看着初九九吃的如此虎虎生风，不禁觉得有趣。
  “唔，九九啊，你说你舌头都没，为什么还能吃这么香啊，能尝到味么？哎呦！”
  苏哲被高檀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这脚差不多是苏哲从认识高檀以来，被他踹的最狠的一次。看着高檀一脸怒容，苏哲也明白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低下头一声不吭扒起饭来。初九九泯着嘴对苏哲安慰的笑了笑，低下头也接着吃饭。
  酒足饭饱三人开了两间房，初九九一间，高檀苏哲一间。进了房苏哲开始解行李，一边解一边说到：“以后分工换一换，搞后勤你来吧，我动手。青鱼帮一会儿我去探查。嗯？咋不说话？”苏哲回头疑惑的看向高檀。
  高檀站在门口一脸怒容。
  “苏哲，刚才饭桌上那是人说的话么！下次再这样别以为老子不打你！”
  苏哲爆炸了。
  “麻痹的你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呢！她踏马是你谁啊你这么护着她！就一小屁孩你踏马就跟我动手？！怎么的？几年不见女人，被她吸了魂了啊？！”
  “苏哲我艹你妈！”
  高檀彻底暴怒，冲上去一拳打在苏哲脸上，苏哲被打的仰头栽倒，带翻了旁边的花盆，一地稀里哗啦声中苏哲坐起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嘴角，手上全是血。
  苏哲眼红了，冲起来也一拳打在高檀脸上，十足力气一丝都没留手，高檀趴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低嚎着一头撞进苏哲腰间，他眼眶骨迸裂，鲜血呜呜往外冒，沾的苏哲满身都是。
  二人疯狂在房间中撕打，仿佛暴怒的龙卷风，周围的盆盆罐罐漫天飞舞。初九九从门外冲进来，抱住高檀努力往外拉，但她身体单薄根本拉不动疯狂中的男人。高檀直接挣开初九九，初九九被带倒，脑袋磕在桌沿。
  初九九努力爬起来，血从头上涌出，混着泪水顺脸庞滴落下来，他拿衣袖随便一抹，咿咿呀呀喊着着冲进两人之间，试图用渺小的身体挡住两头暴怒公牛。疯魔一样的苏哲高檀不知道撕打了多久，才被问询而来的店小二，老板，和客人们使劲拉开。
  两人喘着粗气，隔着人群用通红的眼睛死瞪着对方，突然高檀艰难的咳嗦起来，止不住的咳，紧接着人往后坐倒。还没导顺气的初九九疯一般推开人群，抱住失去意识的高檀。房间里回荡着初九九的低泣。
  苏哲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怔住了。他看见旁边忙乱着要去叫郎中的人群，拼命按压高檀胸部的初九九，还有正在失去意识的高檀。后悔和自责涌上心头，与满腔的愤怒交织，那种烦闷欲呕逼得他想砸光眼前的所有事物，可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力感涌上四肢。让他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徒然凝视着这一切。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到底是怎么了。
  失魂落魄的苏哲，浑浑噩噩的跟着初九九把高檀送进医馆，又浑浑噩噩的给菜馆老板赔偿完损失。时间在此刻变得无比漫长又无比快速。天色已晚，苏哲拿着行李站在医馆房里的角落，昏睡的高檀躺在一旁，初九九在小心翼翼擦拭着高檀的脸庞。
  初九九把毛巾在装满热水的铜盆里投干净，拿出来拧干，怯生生的早到苏哲面前，打着手势示意苏哲擦一下脸。苏哲下意识接过毛巾，看见初九九脸上的淤青和手臂上的划伤，他突然感觉自己就是个畜生，一个彻头彻尾的畜生。他扭头看向桌上的铜镜，那里有一张呆滞的脸庞，干涸的血污凝结成血痂，掩盖了一半的面容，还把头发粘连的一绺一绺。
  这个狼狈的脸，就是畜生的脸么。
  “我，我鬼迷心窍了，我也不想这样的……对不起，九九，对不起……”
  看到这样的苏哲，初九九有点慌乱，从行李里摸出纸和缠线的碳棒。
  “不要道歉呀，男孩子嘛，总是爱打架的，打完就和好啦，就像小时候周围那些男孩子一样。”初九九举起纸，脸蛋上展露出笑容。
  那笑容很温暖，很温柔，像一缕阳光，拨开迷雾照进苏哲心里。可是光明下一切丑恶都展露无遗，苏哲沐浴在温暖中，却因为自己的丑恶而自惭形遂。他转身拉开房门疯跑了出去，就像潮虫在逃避光明。
  喜欢我的苏哈辛请大家收藏：()我的苏哈辛18书包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