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檀换好了最后一次药，郎中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彻底自由了。高檀不禁发出一声似鸟儿回到天空般的欢呼，嗷嗷叫着就往门外扑。
  苏哲看着高檀兴高采烈的身影，下意识也跟他一起高兴起来。
  郎中戳了一下苏哲，他回头发现郎中正用眼神示意进里屋说话，苏哲的心又揪了起来。
  二人悄悄走到里屋。
  “先生，何事？”苏哲满脸担忧。
  郎中叹了口气：“孩子，这事你知道就好了，万万不要告诉高檀。这孩子的身子已经彻底完了。”
  苏哲脑袋里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亏你们碰到贵人了，那术士我虽然不认识，但那些昂贵的天材地宝我还是知道的。他的命可以说是生死人肉白骨的珍奇异草生生吊住的。虽然他现在生龙活虎，但身体潜力已绝，暗伤叠加，40岁以后身子必会垮掉，弄不好一直到死都是个药罐子。”
  强烈的愧疚自责和悲哀淹没了苏哲。
  “先生，还有办法么……”
  “唉……我医学浅薄，实没什么办法了。但中土地大物博，大宁朝疆域所至，深山老林不计其数，能者奇人多如牛毛，我相信总会有能救高檀的仙草或医生。总之你切记，以后尽可能不要再让他剧烈活动了，那会加速他的衰弱。”
  “好的，先生，我谨记心中了，还是要万分感谢你为我和高檀所做的一切，谢谢你。”
  “傻孩子，医者以救死扶伤为天职，这再正常不过。更何况高檀我还是无法彻底治愈他，实在当不得你的道谢。你快速速退去罢！”那郎中见苏哲诚恳道谢，连连摆手。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被推开，沈霜迟露出小脑袋来探头探脑。
  “嘿！干什么呢！”苏哲呵斥到。
  沈霜迟一看是苏哲，咧嘴笑了起来：“苏大哥！我姐姐说你买的那些酒菜很不新鲜，明显是糊弄人的，你肯定是图便宜被骗了！她让我叫你来一起去望海楼吃年饭！”
  苏哲闻言笑骂：“你们姐弟俩真不愧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少爷少奶奶哈！罢了，卖你姐一个面子，先等我俩换身衣服！”
  沈霜迟闻言便不再多言语，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苏哲看他离去，回头跟医生作别，也出门离去。
  苏哲一路脚步匆匆，走到前院看见高檀沐浴在冬日阳光中，一脸享受。
  “高檀，收拾行李，咱们走了。”
  高檀听此愣住了：“沈霜迟不是要你我去望海楼吃大餐么？”
  苏哲转头看向院里枯萎的花草，他有点不敢直视高檀明亮的眼睛。
  “不了，沈家势大，和他们扯上太深关系不是什么好事。我早就准备好信了，会详细解释咱俩的不告而别。”
  高檀凝视苏哲躲闪的眼睛，很认真的询问到：“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苏哲第一次感觉高檀的目光如此刺人，甚至感觉自己的内心都赤裸裸的暴露在这目光下。
  苏哲硬着头皮回到：“当然咯，还能有什么原因，沈家那是大宁权倾一时的贵胄，之前不过是我被那女子的漂亮容颜迷了眼。现在我清醒的还不晚，赶紧回家才是正经。”
  高檀沉默了许久，远处传来沈霜迟催促赶紧换衣服的喊声。良久，高檀抬起头。
  “好。”
  二人转身进了房屋，火速收拾行李。苏哲把所有细软快速卷在一起，用绳子细细捆好麻利的打了一个活结。转身又翻出压在房间角落里的钱袋细细清点，不经意撇见靠在床头的一把弯刀。
  那是之前沈珂送给他俩的，高檀苏哲一人一把。这把刀是骑兵款式，自从牧族并入大宁后，其文化传统深深影响了大宁军队，从盔甲到武器，到处都可见浓郁的牧族风格。
  这把刀也不例外，全长三尺八寸，刀柄和刀身反向弯曲弧线极为流畅优美，静水般的刀身严严实实藏在箍银镶玉的黑漆牛皮刀鞘里，如果拔出来，那一汪水色就会瞬间沸腾，变成致命的刀光。刀镡精雕细刻的阴纹恰到好处一点不繁琐，刀柄被裁剪成细条的羔羊皮细细包裹，露出末端的狼头形配重锤，那狼头嘴微张，栩栩如生好像下一秒就要彻底张开般。狼嘴里衔着一个钢圈，上面系着一个精美的花结，垂下一绺华美的流苏。
  这个花结是沈珂亲手编的。当时沈大人沈秋分为感谢他二人，特地准备了厚厚一摞银票，并精选了两把玉钢打制的弯刀，据说这本来是要做沈秋分的新佩刀的。沈霜迟为感谢高檀救命之恩，在姐姐的帮助下亲手编了高檀那把刀上的花结，而苏哲的花结，是沈珂为感谢他营救自己弟弟亲手所编。
  苏哲看着那把好刀，感觉自己依稀间又闻到那女孩身上的幽香，不禁有些呆滞。他对沈珂的感情极为复杂，苏哲扪心自问对那女孩的确有好感，但仅仅止于她的性格和为人，可这唯一一点好感中还掺杂一丝最深的警惕和恐惧，那是因为那个梦，梦里的情景实在太触目惊心了，苏哲毫不怀疑梦里的女孩儿就是沈珂，可这也让苏哲连带着下意识对沈珂心生惊疑。
  穿越十多年来，身上那无以计数的大小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苏哲，不是所有穿越者都能像网络小说里的主角那样，主角光环大开，美女投怀送抱，小弟山呼海誓，敌人翻手全灭。总起码迄今为止苏哲知道自己还依然只是个炮灰命，这也让他对于自己身世和其他某些方面息息相关的东西，极为小心翼翼。
  毕竟命就一条，自己也没九阳神功护体，嗝屁了那就是真嗝屁了。
  除此之外，还有高檀的原因。在这个世界里，唯一能称得上是他苏哲过命兄弟的，只有这贱人一个了。可是在苏哲打定主意接近沈珂伺机探查梦的秘密后，高檀就在一次成功把握很大的行动里差点和他天人永隔。
  这次惨痛教训也让苏哲幡然醒悟，为追寻梦那种不切实际的东西，而搭上自己最亲的弟兄的命，那是世间最不值的事。所以苏哲在明白高檀身体情况后，后悔万分恨不能自己替高檀承受一切，并最终选择立刻带高檀抽手远离这个噬人的漩涡。
  苏哲神游了好一会儿，生生地把心中那极为复杂的感情重新压进了心中最深处，犹豫再三，才走过去把那把刀死死攥进手里。
  接着头也不回的推门就走。
  在门外刚好遇见收拾好行李的高檀。苏哲走过去拍了拍高檀肩膀，随后二人大步流星向千帆县港口走去。
  沈珂呆呆坐在望海楼的包间里，看上去有些愤怒，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伤感。
  “小姐，他二人已经上船了，如再不拦就来不及了，你确定让他俩就这么走了么？”
  “张叔叔，你说……我有那么可怕么。”
  “小姐这是何意，我虽一介武夫，但这基本识人的眼力还是有的。说句实话，小姐你品德淑良，为人谦虚真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行事又懂得进退，更何况全朝廷谁不知我家沈珂大小姐芳龄十八，姿容却已艳绝上京！”
  沈珂神情低落：“那为何，那苏哲却故意疏远我，他虽从未有这种举动，但我明显能从他眼里看出来，尤其是在弟弟被劫之后。难道是因为好兄弟因霜迟身受重伤，而怪罪我么……”
  “小姐你这说的什么话！且不说帮忙是他二人完全自愿的，就说这世上哪个公子哥不爱慕您？那俩小王八犊子完全就是没见过世面，狗眼看人低！他俩走了也好！”
  “张叔叔，我自小，周围的同龄人就没有哪个是真心待我做朋友的，长大了周围也净是那些嗡嗡叫着想求偶的牲口。只有那苏哲看我时，我知道他是愿意当我做真朋友的……”
  沈珂放在桌下的手渐渐抓紧，手背上露出细细的青色血管。她手中攥着一个银扳指，阴影中能微微看清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二八七年新年，赠友苏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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