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丝清静静地听着，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喃喃道：“公子……”
  郑平渊看着陆丝清柔声问：“夺回紫电剑后，你替我包扎伤口的那一次，可还记得？”
  陆丝清脸一红：“哎呀，我记不得，我什么都记不得！”
  这样孩子般的神态使得郑平渊心神荡漾。他微微一笑，似乎在回忆那时的情形：“虽然我当时因为受伤，神志已经有些不清，可那种感觉，我想我这一世都忘不了。那时我就想，若然这样一个姑娘能一世陪在我身边，我便是从此一无所有，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陆丝清的耳中，她只觉有些痴然，心里像是化开蜜一样，甜丝丝的。
  郑平渊看着她，眼底一片柔和：“心里的结可是都解了？”
  陆丝清傻傻地点了点头，正痴然间，却忽然感到身子一轻，她还未反应过来，却已被郑平渊抱上了马背。
  陆丝清忙说：“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一路，这匹马还是让给你吧。”她说完就要从马上跃身下来。
  郑平渊忙止住她说：“我并不累。刚才在晏舒那里坐了半日，正想多走一会儿。”
  陆丝清想，自己算是惯能走路的，可如果来回走这么远的路怕是都受不了，因此她哪里肯相信郑平渊的话：“公子……”
  郑平渊瞧着她，取笑说：“这个时候又改叫‘公子’了？方才声讨我的时候，可是一直很不客气的。”
  陆丝清脸一红，低着头没有应声。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不自然地开口：“还有一件事，我和云儿的兄长……其实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郑平渊点了点头：“我知道。”
  陆丝清说：“我从小除了师父师母，就没有什么亲人。云儿一家一直都待我极好，尤其是师父一家离开兰溪之后。他们平日里偶然做点什么好吃的东西，又总惦记着送一份来给我。我心里感激，所以一直拿他们当家人看待。你别看我同云儿经常在一处打打闹闹的，可若有了正经事，彼此又是最值得信任的。至于云儿的兄长，我们也算得上是从小一处长大的，他的性情又好，所以平日里行事说话，倒也不怕得罪他，故此并不那么拘束。”
  郑平渊点点头说：“我明白。我虽然没有见过他的面貌，却听到过你们的对话。他是个忠厚的人。无端将他的意中人抢了来，我心里到底觉得有些愧疚。”
  陆丝清面色沉了一沉，轻声说：“还是别说这个吧。”其实，她又何尝不愧疚？云儿爹娘的意思，三番两次地暗示，她岂有不明白的？可是她一直闪躲着，如今干脆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径直同另外一个男子私奔了。陆丝清知道，柳姑一定将这一切都告诉他们了。日后若然相见，她真不知道改如何面对他们。
  郑平渊又重新回到最初的问题：“丝清，今日你觉得潘夫人是怎样一个人？”
  陆丝清收回思绪说：“潘夫人么，温柔和顺，很是雅致，又极有才艺，也是个热心肠的人。”
  郑平渊点点头说：“你说的这些都不错。只是有一点你大约想不到，潘夫人还是一个极其勇敢果断的女子。”
  陆丝清诧异：“勇敢？”她细细回思今天所见到的潘尔雅，却琢磨不透这个女子同“勇敢”二字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郑平渊解释说：“潘夫人本是金陵太守潘大人府上的掌上明珠。晏舒得中进士以后，被调来这里做长史，当时只是正九品的官职。潘大人五十岁寿辰，宴请亲朋好友及金陵同僚。晏舒在潘府中做客时，一时不辨路径，恰恰邂逅了现在的潘夫人。二人却自此互生情愫。”
  陆丝清轻轻“呀”了一声，笑着说：“好一对才子佳人的故事！”
  郑平渊接着说：“然而潘大人却以为晏舒官职太低，不堪匹配其女，因此虽明知二人互有情意，却无论如何执意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反而急切地为潘小姐挑选其他青年才俊，想要女儿尽快完婚以断了念想。后来的具体情形，我并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最终这对父女闹翻时曾轰动一时。潘夫人嫁给晏舒时是一点嫁妆都没有的，随行的只有一个贴身的侍女——正是今天我们见到的那个丫鬟。这一年多以来，潘家几乎从来没有打发人来看过，也不准潘夫人再进潘家之门。”
  陆丝清万料不到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故事，她细思今日白、潘二人的相敬如宾，才明白正是因为他们觉得这种生活的来之不易，因此二人才这般珍惜。再者，潘慕青来看望她表姐，不论是丫鬟还是家人——随行的竟没有一个，陆丝清直到此时才明白其中的原因。潘太守大约到此时仍不肯原谅这个女儿——可见当年父女二人闹得有多凶了——因此不愿潘家的人同潘尔雅再有瓜葛。而潘慕青偏又是个特立独行的人，既阻她不住，也只好放她一人前来。到了约好的时辰，便派人把潘慕青接了回去。如此将思绪理了一遍，陆丝清这日心底的一些疑惑才渐渐解开——白府为何人丁稀少，潘尔雅作为大家出身的小姐为何事必躬亲——如今全都明白了。
  陆丝清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如此说来，潘夫人果真是个勇敢不过的女子。这种不管不顾的勇气，我实在连她一半也赶不上！”
  郑平渊微笑着摇头：“论及这一点，你并不亚于她。”他缓了缓，似乎有意打趣她，盯着陆丝清笑着说，“单是那日你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不顾地追赶马车，一般的女子哪有这等勇气？”
  旧事重提，陆丝清的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话都快说不清了：“我……我……我那是……我一时冲动！”
  郑平渊看着陆丝清少见的窘态，忍不住爽朗地笑了起来。
  陆丝清窘极，将手绢扔到他身上：“你还笑！不许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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