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尔雅素知她这位表妹一向有几分心高气傲的，如今竟然如此说，也必是颇喜欢陆丝清的了，便笑着说：“什么‘预感’？慕青你几时也开始研究这周易之术了呢？”
  潘慕青说：“谁愿意去看那些个乏味无聊的东西？便是看了，也看不懂；就算懂了，卜出来的事情又有几分是真呢？倒白费了心神。我不过是有那样一种预感罢了，且我的预感，一向错不了。”
  一时间众人用过饭后，流碧上来收去杯盘碗盏，又斟上茶来。
  这时，潘慕青微笑着说：“许久不曾听表姐弹琴，今日你恰有嘉客在此，何妨弹奏一曲？”
  潘尔雅微微一笑：“要我弹琴也可以，只是总得有人鼓瑟才好。”她说着已经摘下一张琴和一张瑟来。
  潘慕青说：“‘琴瑟相合’，表姐要人鼓瑟，不是有现成的人在吗？”潘慕青说着，似笑非笑地往白晏舒处看了一眼。
  潘尔雅看着潘慕青问：“慕青你做什么呢？”
  潘慕青抄手闲闲地坐着，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客人，我不管演奏，只管听。”
  潘尔雅笑着说：“这可不行。我们这曲弹完之后，你也要有所展示才好。”
  潘慕青亦不推辞，只微微笑了笑，说：“先弹你的吧。”
  潘尔雅和白晏舒夫妇低声商量几句，不过片刻，房间里便荡漾起悦耳动听的乐音。陆丝清虽完全不懂音律，却坐在一旁十分认真地听着。这一对夫妻配合地极为默契，听得久了，倒有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郑平渊也啜着茶凝神细听。
  余音袅袅中一曲渐歇，郑平渊忽然说：“晏舒，这首《花梢月慢》，嫂夫人的琴音自是完美的，只是你中间似是有两处阙误。”
  陆丝清心中惊奇：他于音律竟也如此精通！
  潘尔雅微笑着点头说：“郑大官人果然耳目聪慧。”
  白晏舒也丢下瑟，笑着说：“这首曲子许久没练了，的确有些生疏了。”
  郑平渊说：“你是整日被成堆的公文劳烦了形体，平日里还是要忙里偷闲才好。”
  潘尔雅附和着说：“我何尝不是这样劝他。”潘尔雅仍是不肯放过她那表妹，笑着看向潘慕青：“慕青，你呢？”
  潘慕青思忖片刻说：“表姐琴音在前，我反倒不好班门弄斧了。若今日定要有所展示，就只好吹一曲了。”
  潘尔雅听她如此说，便要吩咐流碧去取笛子，潘慕青却止住说：“不必麻烦。”她说着，已自袖内取出一只精致的玉笛出来。潘慕青稍稍试了试音色，房中很快便传出悠扬的笛声。陆丝清细听这笛声时，只觉其中含着几丝哀婉。再看向潘慕青时，此时此刻，她的双眸中已不见了一贯似笑非笑的神情，反倒生出一份伤感。陆丝清心中不觉暗暗纳罕。
  笛声渐歇，众人拍手称赞。潘尔雅笑着问：“怎么这首曲子从来没有听过？可是苏州新兴的？”
  潘慕青摇了摇头：“是我闲来无事自己谱的。”她又渐渐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怎样？我还是有点才华的吧？”
  潘尔雅点点头，笑着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果然不错，几时也帮我谱一曲就好了。”她说着，又试探性地看向陆丝清，“陆姑娘……”
  陆丝清连连摆手说：“夫人竟是放过我吧。我于音律是完全不通的。”她说着又笑了笑，“我只说同你们这些雅人坐在一起，倒显见得我的鄙俗了。”
  潘尔雅笑着说：“这也没什么。来日方长，郑大官人于音律、乐器是向来精通的，陆姑娘以后在他身边呆得久了，耳濡目染的，只怕今后比我们的技艺还要强些。”陆丝清听了，脸不觉红了一红。
  潘慕青坐在一旁啜着茶，一双眼睛只管饶有兴趣地看着陆丝清和郑平渊二人。这时，表姐潘尔雅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慕青，近日苏州可有什么新奇事吗？你的腹中一向故事不少，倒不妨说些来听听。”
  潘慕青思忖片刻，放下茶杯笑着说：“若说起新奇事，倒的确有那么一桩。故事中的这个姑娘，我并没有亲眼见过，也是上次从别人的口里听来的。”众人听说要讲故事，都提起兴致，凝神细听。
  潘慕青说：“要说这个姑娘，须得先从当世大文豪苏君杰说起了。”
  听到这个名字，白晏舒先就脱口而出：“苏君杰？我素闻他为人一向端正的很，平生极少遭到诽谤，难道竟也有风流韵事传出吗？”
  潘慕青抿了一口茶说：“表姐夫且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料想这个名字，你们都是知道的了？”
  郑平渊点点头说：“我虽没有见过他，但家父却同他曾有过几面之缘。家父生平极少推崇某位今人，独独对他赞不绝口，又常常拿他来砥砺我。”
  就连陆丝清也点头说：“天下之人哪有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呢？听说他的文章写得非常好。”
  潘慕青冷笑说：“又何止是文章呢！他二十一岁自苏州赴京城参加科考，得中前三甲，又是三甲之中最为年轻的，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举成名天下知。那时他年轻气盛，常常高谈雄辩惊四筵，再加上生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当时的神宗皇帝很赏识他，认为是天下难得的奇才。在地方历练了几年，便把他调回京师，并一再破格提拔。由于他英姿飒爽又文采斐然，他在京城汴京为官时，简直就是无数女子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那时流传着这样一件事：听说每逢十旬休假，他常同一些友人骑马去郊外踏青畅谈。他每次出去，总有一群女子在他经过的道路旁边围观，只想一睹真颜。这群文人有时把马系在垂杨树上，回来的时候，十几匹马中只有苏君安的马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几乎回回如此。”
  郑平渊饶有兴趣地听着：“这等逸闻轶事，我以前倒是不曾听说。如此说来，他同西晋潘岳回回满载而归的遭遇倒没什么两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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