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是在安立坊的大牌坊前面分开的。
  白雪整个人身上就写着四个字：生人勿近。
  所以，剑惊霜很识趣的，先一步回去。
  没有和白雪同路。
  白雪也不需要和他同路，公孙大娘的弟子，在神都至少不会有人为难。
  至于惊霜大侠，就更不需要担心了。
  相比起来，倒是萧莫给人的感觉比较弱。
  更何况还有一个不会武功的九九，所以先送他和九九回来。
  回到家中，萧莫才发现九九不对劲。
  往常，这个时候她应该点灯，然后去烧水了。
  但是她没有动。
  萧莫问道：“怎么了？”
  九九茫然地回过神，目光一触碰到萧莫的眼神，便连忙躲闪开来，说道：“我没事……”
  然后，屋子里的灯光被点亮。
  九九开始在厨房忙碌起来。
  萧莫沉思了片刻，直接走到九九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算了，直接睡觉吧！”
  “不洗脚？”
  “一个晚上不洗，没事的。”
  “不会臭吗？”
  九九抬头望着他，这回眼神差不多正常了。
  萧莫笑了笑。
  然后，便由着她去忙。
  不一会儿热水烧好了。
  两个人一起泡脚，还说着话。
  “你怎么了？”
  “我说了，没事。”
  “但你不对劲啊！从见到楼一笑你就不对劲了。”
  “我只是感觉，他这个人很可怕。”
  “你感觉很准。”
  萧莫笑了笑：“他确实很可怕，杀人不眨眼。”
  九九望着他，沉默。
  萧莫继续说道：“还记得六叔说过的话吗？这个楼一笑就是齐王手里的一把屠刀，他为齐王卖命，换取荣华富贵，手里已经不知道沾染多少人的鲜血了……听说，他为齐王做过最轰动的一件事情，就是把神都一个大户人家满门三百多人全部屠杀殆尽！”
  楼一笑这个人，萧莫和他有过交锋。
  所以，他自然会去打听。
  要打听楼一笑并不难。
  整个神都，知道他的人很多。
  而且他那些事迹，也没人刻意掩盖。
  楼一笑这个人，用屠刀来形容他是最为贴切的。
  别看他的名字很好听。
  而且名字里面，还带了一个笑字。
  但，他很少笑。
  九九的脑袋，突然低了下去，低到萧莫都见不到她的脸颊，看不见任何表情。
  然后，便是无尽的沉默。
  知道萧莫摸着她的脑袋笑了笑：“我洗完了，现在可以睡了吧？”
  九九点点头，她还是没有抬头。
  等萧莫上楼之后，她才将脚上的水擦干，然后倒掉洗脚水，把灯吹灭，缓缓地上楼，回到自己的小床上。
  萧莫似乎已经睡了。
  但九九却睡不着。
  她望着窗外的星光，以及无尽的黑夜。
  突然感觉身上很冷。
  心里更冷。
  冷到毛骨悚然。
  泪水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
  沉睡的萧莫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他缓缓闭上。
  再次睁眼，便是新的一天。
  昨晚的事情，萧莫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他没有问九九，为什么一个人流泪。
  早上，他见到了九九穿上，枕头上的泪痕。
  这印证了他晚上所感觉到的。
  九九的不正常，他能感受到……这并不是什么神乎其神的心灵相通，而是萧莫就是能感受到。
  就像那些武林高手将武功练习到一定的境界之后，便成通过感知感受到周围一些事物气息一样……但是这里又有一个疑问。
  那就是，萧莫他现在，究竟处于什么境界？
  淬体，内息，还是凝脉？
  有时候，萧莫感觉自己的武功，并不亚于琼林宴上那些内息境的人了。
  但是，他分明还没有淬体成功……哪怕他的身子骨非常健壮。
  武者淬体，锻炼的是身体，是筋骨。
  没有一副好身体的人，是不能练武的。
  你可以没有头脑，像孙三杀那样。
  但是，不能没有身体。
  据说，孙三杀在没有顿悟之前，身体便非常好。
  他甚至能一拳裂开石头。
  所谓的一朝顿悟直接凝脉，其实并不是一天的功夫。
  孙三杀顿悟的条件，是他早就淬体成功。
  只不过，别人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萧莫和孙三杀应该差不多，以他对武功招式的理解和发挥出来的实力，哪怕没有前往剑冢悟剑，他依旧能一剑击杀六名大夏武士。
  但是，没有认知啊！
  武者踏入淬体境，对于任何武功招式都有一个认知的过程。
  这个过程在武者不断修炼自身的时候，会慢慢推进，直至产生内劲，然后气沉丹田，打通身上的一些经脉穴道，正式踏入内息境界。
  这个过程有的很漫长。
  有的人，却是很快便通了。
  一通百通的那种。
  可是，萧莫似乎还没有悟出来。
  尽管他已经能发出剑光，但那股力量似乎并不属于他……就像是他借来的一样。
  这是一种力量的转化。
  所以萧莫这个时候很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属于那种境界。
  迷茫的人，都是稀里糊涂的。
  就像他，稀里糊涂便参加了琼林宴。
  然后，他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琼林宴六十强成了他的起点，或许也是他的终点。
  上一轮的三人混战，最终决出的是四十人晋级。
  萧莫这边，他自然完全压制了骆君逸和李忘琴，所以他的名字理所当然进入青云榜。
  但，战胜了骆君逸的李忘琴也获得一个晋级的名额。
  这个名额，说白也就是一个挑战的机会。
  一个向青云榜上弟子挑战的机会。
  每个人都有一次也只有一次被人挑战的机会，也就是说，青云榜上的二十人，每个人都得经过一场战斗来维护自己的地位。
  萧莫也是一样。
  他被一个‘熟人’选中了。
  这个人，是一个大和尚。
  在这个世界，被称为僧人、行者，或者大师。
  他们从小便被禁令，不许喝酒、吃肉、近女色。
  而且，他们还会招收一些俗家弟子。
  像白惊蛰就是这一种。
  但是，白惊蛰很好色。
  所以，白惊蛰走了，很不光彩的走，直接被无量派除名。
  但戒嗔显然和白惊蛰不是一样的人物。
  他也不是俗家弟子。
  无量派正式弟子。
  很难想象在一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滚滚红尘中，还有人能忍受不喝酒不吃肉一天到晚吃素，而且连女人都不多看一眼……人性的本能，人伦之乐，直接给一把无形的刀阉割。
  这样的人，往往都有极大的毅力。
  戒嗔显然，就是一个拥有大毅力的人。
  他站在萧莫的身前。
  然后，双手合十，口诵佛号。
  萧莫突然很好奇，问道：“大师为何选择了我？”
  戒嗔答道：“或许是缘分。”
  “缘分？”萧莫突然感觉有些肉麻。
  戒嗔道：“佛说，前世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相遇。难道我与施主能在擂台上相遇，这不是缘分？”
  萧莫笑道：“我一直很不解，无量派在神国也算是一个大门派，为何青云榜上没有一个是无量派的弟子？以前人们都说无量派的僧人不屑与世人比斗，但这不能否认无量派的强大……大师，你怎么看？”
  “我们练武，只为强身，不为扬名。”
  “那大师你如今，来干什么了？”
  戒嗔默然。
  萧莫仗剑而立。
  他的脸上露出笑容。
  似乎，这一战不需要战，便能赢了。
  因为他一句话，便让戒嗔整个人都开始动摇。
  他来干什么？
  无量派的弟子，什么时候变得在乎名利了？
  戒嗔他自己，也在自问。
  所以，他的脸色变得很复杂。
  望向萧莫的目光也很复杂。
  一句话，便动了他的禅心。
  这是很可怕的事情。
  但戒嗔的毅力，显然不会被一句话击倒。
  他的目光重新凝神，然后锁住了萧莫。
  “施主所言甚是，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戒嗔自然要继续走下去……施主，请吧！”戒嗔依旧不动，他甚至还让萧莫先动手。
  这是在让萧莫。
  同时，也是他对自己禅心的一个答复。
  不占便宜，反而让对手占个便宜。
  这，就算是无量派弟子参加琼林宴，给自己的一个交待吧！
  但是，萧莫却没有动，他笑着说道：“我名列青云榜，自然该让大师先动手。”
  他不动手，怎么办？
  明明说好让他先动手的，但是他居然不动……
  戒嗔神色极为复杂。
  因为，他辩不过萧莫了。
  萧莫说得很对，他是青云榜上的人，戒嗔则是挑战者，自然该戒嗔先动手。
  禅心……
  刹那间支离破碎。
  戒嗔叹息一声，说道：“施主言辞锋利，戒嗔不是对手，只要施主能破了摩柯无量，戒嗔便自行败退……”
  说罢，他欺近萧莫。
  僧袍无风自动，他双手在空中不断变换着手势以及方位，双掌之间隐隐出现一道风吟之声。
  那风吟，仿佛虎啸龙吟。
  一瞬间，八道掌影出现在萧莫的眼中。
  比上一次见到的摩柯无量，还多了两道掌影。
  看来，这段时间内戒嗔的实力又得到了提升……或者说，他原本就有这么强的实力，只不过在上一战的时候，他一直没有尽力而已。
  毕竟是无量派弟子啊！
  只是，禅心已破。
  戒嗔的摩柯无量纵然依旧霸道，但却破绽大开。
  一个人的心若是乱了。
  那么，招式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