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子有个习惯，出门是乘着一辆马车，马车里必有他四个美貌侍女中的一个。
  然而今天有些例外，本该是坐在马车里的侍女，现在正站在外面。但跟着郑公子来的一干人等，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应该。
  “是小鱼儿回来了把？”
  刚刚走过来的郑公子听到这一声喊，险些从“郑公子”的状态中退出来，得亏今天他被戚祯折腾了好一通，心态变得坚韧，才终于是稳住了。
  不用里面的人再喊，郑公子急忙走到马车旁，打开了车门。
  里面有一张笑成了一朵菊花的老脸。
  然而郑公子却没有笑，他上了马车，又关上门，脸上是一片肃然。
  他用很轻，很淡的声音说道：“五叔下次说话还是小心些，这里毕竟是外面。如果说错话，丢的就不仅只是你我的脸。”
  笑成了菊花的老脸为之一顿，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这位郑公子口中的“五叔”最后还是挺住了，没有让自己的笑容消失，只是变得有些尴尬。
  “咳……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犯起糊涂来，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
  这位老人望着郑公子，带着一份不愿说出的讨好与歉意。
  虽然这种道歉并不诚恳，甚至都没有说出来，但郑公子还是决定放过他了。于是就“轻描淡写”地道：“五叔言重了，不必如此丧气。毕竟你也是为郑家操劳过，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只是提醒一下，可没有要责难长辈的意思。”
  说完话，他在马车的门上用扇子敲了一下，马车现在是一个点声音也传不出去了。
  现在可以聊一些不能让别人听到的正事了。
  郑公子的这个动作弄得五叔身体又是一僵，就像是被一口水噎住了的样子。但他还是记着正事，压下了杂七杂八的念头，沉声问道：“你和那位戚祯谈的怎么样。”
  郑公子却装起了糊涂：“什么怎么样啊？”
  五叔有些急了，语气中难免带出了一些火气：“我是小公子哎，你就别装糊涂了。咱们郑家让你来，不就是为了那把钥匙吗？”
  郑公子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可脸上的表情要多假有多家，他对五叔说道：“哦，你说的是那把钥匙啊~它的确是被戚祯找到了。”
  “那……他又没有答应转手？”五叔急迫地追问。
  “没有。”郑公子给了他一个简洁而确定的答案，但显然这个答案让他的五叔觉得很不甘。
  “怎么会不愿意？”他先是低头喃喃着，然后又抬起头问道：“你没跟他说咱们郑家的条件吗？”
  郑公子没接他的话，而是问起另一件事。
  “比起这个，我觉得另一件事可能更重要的一点。我听说，五叔这次来，那把钥匙的事只是顺便，你是受人之托，要到我这里探口风，要问一问那份大术士的遗骨的下落？”
  “谁说的！？”五叔脱口而出，菊花一样的老脸展开，脸色通红。
  郑公子只是盯着他，眼神没有任何变化，对这位老人的羞怒熟视无睹。
  “没……没有，从来没有。”他更着急了，急于在郑公子面前证明什么。“从来没有，我……我行得正坐……坐得直，断不会做出有悖郑家利益的事。一定是有人因为私怨，才到公子这里造谣。还请公子明鉴，我不是那种狼心狗肺之徒。”
  郑公子点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着什么。
  “哦，原来是这样，五叔不必如此。可能是近来做事太过较真，导致小人暗恨。这是我的不是了，不该胡乱猜疑。”
  “对，对，一定是这样。”五叔连声附和，郑公子说什就是什么，打定主意做一个应声虫。
  接下来的对话就很顺利了，郑公子说，他的这位五叔听，两人一团和气，很快就把郑公子想跟郑家某些人说的话都说完了。
  等这位五叔去回报完，他们就会知道钥匙的确是在戚祯手上，在来年三月三之前不会让给任何人。
  这对于他们而言可能不是最好的结果，却也不是最坏的，所以还能接受。
  他们两个马车里就这样聊了一会，期间只说了令牌的事，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有再提。而五叔刚一出门，脸上强装出来的笑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而随着这位五叔的走远，马车周围的人开始收拾起来，准备离开。马车里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郑公子加上他的一位美貌侍女。
  “少爷……”坐在马车侍女期期艾艾，欲语还休，短短的两个字被拉出了三四句话的尾音。她的一双明眸看着自己口中的人，无数未尽之意皆在此中。
  然而郑公子却很不给面子地打了一个冷颤，让他侍女瞬间破功，娇俏地“哼”了一声，表达着她的不满。
  为了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是太难过，他急忙补救。
  “我的好霜儿，不要生气，我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好霜儿没有理他，甩给他一个白眼。
  郑公子只能锲而不舍，接着开始肉麻：“好霜儿，乖霜儿，别生气，是少爷我错了，少爷给你赔不是了~”
  “噗嗤~~”霜儿被自家少爷软绵绵的语气逗笑，她急忙转过头，明明很受用，却又勉强做出一副余怒未消的样子。
  “今天就算少爷过关，霜儿不生气了。不过公子还得回答一个问题，才真正是霜儿的好少爷。”
  “好。”郑公子为了自己好过点，甚至没问什么问题，就直接答应了。他现在跟在那位五叔面前几乎判若两人，直接就答道：“随便霜儿问，我一定认真回答。”
  侍女霜儿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和姐姐到底谁更美？”
  郑公子想了想，觉得无论选哪边，这都是一道送命题。区别只在于早死还是晚死。所以郑公子两个都不想选，他要从这两条路之间走出一条活路来。
  他又是一阵沉吟。
  “这个么……”
  “我觉得都美，没法比较。春兰秋菊，各擅其长，何必要比个高下？这大千世界，各色人等，皮骨尽皆不同，美人尤其如是。在公子我看来，那些定出•标准，非要比出个高低上下的，才是对人的不敬，就比如你和你姐姐，都是我心爱的侍女，怎么能拿出来相互比较？”
  霜儿毕竟是个侍女，被郑公一通话，绕得有些迷糊。她偶尔发个小脾气没什么，但也要适可而止。既然自家少爷不想说，她也不在强问，就接受的郑公子的解释。
  不过她这时想起了刚才没问出口的问题，趁着这阵自家公子有些气虚，就顺势问了出来。
  “少爷，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要跑这一趟？”
  郑公子颇为意外地反问：“你这小糊涂蛋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霜儿开口就是一阵娇嗔：“少爷讨厌，又欺负人家。霜儿只是关心少爷，少爷怎么能这样~~少爷不愿说就算了。”
  郑公子却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但还是回答了霜儿的问题。
  “这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总不过是那些老家伙找上门，我推脱不掉，只能过来喽。”
  霜儿“哦”了一声，接着又问道：“可我看五老爷走时脸色不怎么好啊？”
  郑公子“嗤”了一声，对他那位五叔的不屑溢于言表。
  “他能有什么好脸色，东西我没拿回来，又被我我揭了他的老底，脸色自然是不会太好。”他说到这里，稍微停了一下，又说道：“他还算是比较谨慎，干的事没有损害郑家的利益，我就没深追。”
  “老底？”霜儿疑惑眨着眼，问道：“什么老底呀？”
  “那还有什么，不过是在外面接了点私活，结果行事不密，被人抓住了，捅到我这里。最终什么都没捞着，反碰了一鼻子灰，如此而已。”
  “是这样。”霜儿点着头，可却更加疑惑。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直接道：“少爷，怎么我越听就越糊涂啊？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
  郑公子却笑得很愉快。
  “不明白？糊涂？那就对了！难得糊涂才是好事。一个女孩子家家，糊涂点才好，问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郑公子嘴里说着难得糊涂，心里却很清楚。他一边的和侍女调笑，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一天里的事。
  这些事有的和戚祯有关，有的与老钟有关，还有一些和汪家人还有突然掺和进来的徐广沐有关，最后还有一些在汪家不自知的情况下藏在他们背后的神秘势力。
  这一切都是乱糟糟的，却都和戚祯有了牵扯，现在甚至要加上郑家和其他几家家族。说机缘巧合也好，说造化弄人也罢，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
  戚祯是个惹事精。
  郑公子在心里笑骂道，但现在就连他自己都闹不清，这是在暗暗羡慕戚祯的潇洒，还是在对他惹事的本领头疼。
  所有事对于他暂时可以说一声告一段落了，有关他的部分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办完了，郑公子觉得自己也可以回去了。
  郑公子的手下此正好收拾完，马车开始缓缓前行。
  与舒服地坐在马车里都这自己侍女的郑公子不同，戚祯要凄惨的多，他连匹马都没有，只能靠一双腿。
  很多时候，大术士也没有一位大族嫡子过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