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潭深千尺(三)
作者:霍听婷      更新:2021-03-27 04:35      字数:1891
  窝阔台刚从昔剌斡儿朵打道回万安宫,因着被任命为王妃家断事官的事,赵东洲专程来汇报。
  在怯薛侍卫的引领下,身着官服的赵东洲来到万安宫大殿外。他往殿内两班看去,石抹咸得卜、奥都剌合蛮、脱欢等昂首侍立,他们正同窝阔台讨论着什么事情。
  刚回和林就消停不下来的近侍官奥都剌合蛮,朝窝阔台挤眉弄眼道:“关押杨惟中,耶律楚材这是违制!要治罪也是合罕发令,耶律楚材有什么权力抓他?!臣看他是公报私仇,嫉妒合罕重用杨惟中。“
  窝阔台脸色越来越沉,他最近要做的很多事,都被耶律楚材所制止。身为天下之君,事事受耶律楚材掣肘,难堪的都说不出口。耶律楚材也上了瘾般以劝谏自己为乐。
  是,他是忠臣,窝阔台并不否认。但是,在合罕之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合罕也得畏惧三分的权臣,是任何君主,哪怕是个明君也不见得能容忍的。
  石抹咸得卜又来他一贯擅长的添油加醋:“耶律楚材是仗着拥立合罕,所以邀名卖直,合罕若是不给他一记教训,将来他还会变本加厉。“
  “杨通事能力过人,陛下正在重用他,却因此遭到记恨,被耶律楚材陷害。真是可惜啊!“奥都剌合蛮火上浇油。
  “我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窝阔台仰头将面前的一盏酒一饮而尽。
  众人缓缓退下,正好与前来觐见的耶律楚材打了个照面,耶律楚材并未正眼看他们。
  “合罕,中书令来了。“
  窝阔台听着侍卫凑到耳边的禀报,脱口而出:“我没有请他,他自己倒来了,我本不想拿他说事,既然他自己撞上来,让他进来!“
  大殿里,耶律楚材整冠正襟,正要拜见宝座之上的窝阔台。
  窝阔台压根连看都懒得看耶律楚材一眼,二话不说就命侍卫将耶律楚材捆了起来。
  “陛下这是做什么?!“耶律楚材早有准备,但是窝阔台不及询问就直接将他捉拿,却使他始料不及地错愕。
  “我让你嫉贤妒能!我让你越俎代庖!我让你傲气凛然!“
  窝阔台越骂越大声,回音在大殿里久久缭绕,产生一股恐惧之感。
  耶律楚材据实相告:“有两个道士争做道观之长,互立党羽,其中一个道士诬陷另一个人的党羽里有两人是逃军,企图置人于死地。他拿钱勾结陛下的近侍和通事杨惟中,最终将那人残忍害死。那人的党羽告到了中书省,臣作为中书令,理所应当将杨惟中收押,详细审问此事,还大家一个公道!“
  “那你也应当向我先行禀报!“
  “杨惟中今年不过三十出头,就参与众多军国大事。他出使西域诸国,办事滴水不漏,陛下也有重用他的意思,臣怎么能看不出来?臣之所以拿这件事开刀,不仅是为那屈死的性命,更是为杨惟中今后着想!他是没有收受银子,可是他听信人的一面之词,就将人糊里糊涂杖杀了,要做大事的人,怎能荒唐至此?!臣作为中书令,又怎能坐视不管?“
  这段话,说的不仅是杨惟中,更句句指向不问青红皂白就将自己捆绑起来的窝阔台。
  “臣耶律楚材是性格刚毅,但是从未有过公报私仇之事,否则陛下的近侍石抹咸得卜首当其冲,都不知当死几回了!“
  窝阔台酒也醒的差不多了,仔细思忖确是如此,既而自悔,命侍卫解开耶律楚材身上的绳子。
  耶律楚材一反常态,坚决不肯领情,反倒上前责问台上的合罕:“臣既位公辅,乃是陛下将国政所托。陛下先是下令将臣缉拿,那便是认为臣有罪,既然有罪,就当明示百官,罪在不赦!现在又说放臣,那便是无罪。一捆一释,臣到底有罪无罪?!陛下行事,怎么能轻易反覆,如戏小儿?日后国有大事,也能这样吗?!“
  忤逆的言语令在场之人大惊失色。窝阔台喝醉了酒什么事都能干出来。刚才能将耶律楚材捆起来,现在也能因为他的一句话把他杀了。
  就在大家大气不敢喘的时候,合罕做出了让大家不可思议的举动,他忙从台上走下至耶律楚材身边,陪着笑脸好言劝慰:“纵是合罕,但也有犯错的时候,犯错了还不许改么,你说是不是?“
  窝阔台边说便为耶律楚材解开绳子,请他做到自己台下最近的位子。
  耶律楚材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向合罕陈述关于时事的十项对策。
  “‘信赏罚、正名分、给俸禄、官功臣、考殿最、均科差、选工匠、务农桑、定土贡、制漕运’这十件事,都依你,就让你们中书省着手去办吧!“窝阔台爽快地尽悉应允。
  合罕举起一杯葡萄酒,对耶律楚材道:“方才我是酒喝多了,喝酒误事,让你难堪了,这碗酒,就当我向你中书令赔罪!“
  耶律楚材谦卑:“不敢,陛下能应允那十件实事,乃是我等臣民之福。“
  “陛下,赵东洲已在殿外等候召见许久了。“女官长沈禅那俯身告知窝阔台。
  “让他进来。“窝阔台不动声色道,“长胡子那里,你送他出去时,代我多加安抚。“
  “是。“
  耶律楚材适时机道:“陛下公务繁忙,楚材这就先行告退!“
  窝阔台宽慰道:“嗯。沈禅那,代我送长胡子出宫。“
  “是。“沈禅那引耶律楚材下殿,回眸见他额上些许汗珠,自己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