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荇宫。
  吴唤深深蹙眉，将简信掷在桌上。
  又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闭着眼道：“王德辅。”
  “奴才在。”
  “那探子昨日又回话了？”
  “回皇上，正是。”
  “探子的信上说，他们花了好些日子，才寻到瑞王暗通赵国的确切证据。如今正在回宫复命的路上。”王德辅低眉敛目。
  “嗯。”吴唤抬眼看向端幸，手指在简信上轻点，“你能从这信中看出什么？”
  端幸默了一默：“魏国公既已投奔瑞王府，恐怕早就将朝中情况尽数告知了。”
  吴唤见端幸再无话，才看向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吴肃。
  “你来说说。”
  吴肃眼眸微合，顿了一顿：“儿臣斗胆问一句——燕国近日可还规矩？”
  吴唤闻言，脸上这才见一些笑意。嘴中却道：“何出此言？”
  “父皇心中亦知晓，瑞王叔并非深谋远虑之人，且向来不喜诗词，更无心书画。”
  “以诗画作为暗语，实在不是瑞王叔的风格。”
  吴唤点一点头。又想起瑞王往日的直来直去和冲动莽撞，不禁摇头轻笑。
  “而玲珑郡主此次入宫，分明是有备而来。”吴肃神色凝重。
  “玲珑郡主端庄持重又饱读诗书，依儿臣看，这背后恐怕多是瑞王妃的功劳。”
  端幸此时也听出了什么：“你的意思是.....”
  吴肃深深地看一眼端幸：“当初燕吴和亲，本意是为了两国交好。”
  “燕国若是因此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吴肃音色低沉，“实在是有负先皇圣恩。”
  吴唤听完，赞赏地点一点头：“分析得在理。燕国这两年，确实有些不安分。”
  “赵国实力与大吴不相上下，多年来一直两相太平。”
  “此番突然有此异动，恐怕背后也少不了燕国的挑拨。”他把玩着桌上的白玉蟠螭，若有所思。
  “只是，儿臣还有一事想不明白。”吴肃却深深凝眉，看向垂目立在一旁的桨儿。
  “如你所说，来送信的是个愣头青，并未坚持亲手将箱子交给郡主。”
  “既然明知里面有这么重要的东西，瑞王府却不派几个圆滑老练的下人过来。”
  “除非他们是在有意试探。”吴肃思虑片刻，“否则以瑞王妃的智谋，绝不会如此大意。”
  吴唤的面色又阴沉了几分：“将这封信，原封放回箱里。不要让玲珑察觉。”
  “是。”桨儿低眉敛目，上前将信收好。
  “朕倒要看看这瑞王府，究竟能玩出些什么花样。”吴唤语气森冷。
  佐政殿里，却是一片笑语盈盈。
  这几日日头毒辣，公主们每日下午的练场习武便取消了，改作女红，或围坐在一起品评诗帖书画。
  苏拟正拿一把小扇在面前扇着，就见一队宫人捧着食盒走了进来。
  文太后宫里的嬷嬷笑着对众人道：“这几日天热，太后娘娘特意送了些消暑的吃食过来。”
  却是浸着香甜糖水的杏仁豆腐。
  糖水是用新采的桂花蜜调的，甜度把握的刚好，香而不腻。
  白嫩的杏仁豆腐，盛在晶莹小巧的青玉盏里，方方正正地卧在盏中。用小勺舀起一块送进嘴中，新嫩爽滑，冰凉解暑。
  再吃上几块冰镇过的时令瓜果，拿洒了花汁子的小扇在一旁扇着，暑意早就消磨了大半。
  见众人休息足了，嬷嬷拍一拍掌，又有一队宫人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琉球新供来了一些小玩意，太后娘娘担心公主们无聊，就全都送来了。”嬷嬷一边说，一边吩咐宫人把东西分发下去。
  苏拟打开那缠枝莲八宝盒一看，竟惊了一惊。
  盒里分了八个小格，每一格都装满了色泽各异的碎珠，闪着莹润的光泽。
  她用指间拈起一粒，惊觉这些碎珠都被剖成了两半，一面平整，一面圆润。
  最难得的，是这些碎珠颜色各异，从浅淡的红到深黛的紫，应有尽有。
  “这些珍珠是天然的么？”玲珑捧着盒子发问了，声音里透着惊喜。
  嬷嬷笑而不答。
  宫人们又送上来一碗碗熬得粘稠的鱼胶，却没有任何腥味。
  每人桌上还有一小块绢布，上面用细线勾了隐隐可见的花纹图样；并一只小镊子，精致小巧，是拿黄铜鎏的金。
  “在这些碎珠的背面涂一点鱼胶，便可粘在绢布上了。”
  “请小主子们用这些碎珠子，随意作一副图案出来。”嬷嬷笑着道，“做得最好的，太后娘娘额外有赏。”
  “任意作什么都行么？”荣安一边玩着小镊子，一边问。
  “任意作什么都行。”
  倒从未见过这样的玩法。
  众人又兴奋地叽叽喳喳一阵，花了好一会儿才静下来去拈珠子。
  苏拟对女工刺绣这类手工，向来一窍不通。
  只得硬着头皮耐下心，拈一把珠子涂起胶来。
  微微抬眼一看，一旁的玲珑却是气定神闲又心无旁骛。她坐的极端正，一粒接一粒地在布上粘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苏拟思来想去，不知道作什么图案好。索性抬起衣袖，照着袖口的缠枝纹理粘起珠子来。
  一炷香过后，嬷嬷笑吟吟地来收绢布了。
  却见荣安的布上，用浅白的碎珠作了一副方方正正的块状物，完全看不出是什么。
  嬷嬷忍住笑：“公主作的是什么？”
  荣安指一指桌上的青玉小盏：“杏仁豆腐啊。”
  众人都被逗笑了，嬷嬷亦在一旁打趣：“看来这杏仁豆腐很和您的胃口。还得好好奖赏那厨子才是。”
  其余的公主，多用浅红或浅紫的珠子，作了各式各色的花卉，阳光一照，端的是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嬷嬷一边收着绢布，一边夸赞几番。
  走到玲珑身边时，却是微微一怔。
  苏拟抬眼向她那儿一看，亦是一怔。
  只见玲珑的绢布上，多用深黛、靛蓝、碧绿三色碎珠，拼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绿孔雀。形巧且神似，令苏拟打心眼里佩服。
  众人见状，也都围了过来。看见绢布上所作之物后，皆倒吸一口凉气，对玲珑极尽赞叹。
  “这是什么鸟儿！这样好看！”荣安想要伸手去摸，又担心将画摸坏了。为了管住自己，只得把手背在身后紧紧握着。
  玲珑笑而不语。
  苏拟看一眼玲珑，又看一眼荣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是南燕才有的孔雀。”
  玲珑这才开了口：“玲珑幼时曾随母妃前往燕国，给祖父拜寿。”
  “也是在祖父的寿宴上，才见到了这随乐起舞的鸟儿。”玲珑微微笑着，抬手抚一抚布上碎珠，“比这画上的还要美。”
  众人闻言，皆面露羡色。
  一旁的嬷嬷却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开口。
  荣安瞅一瞅玲珑的孔雀，又看一看自己布上的杏仁豆腐，难为情地将绢布合了起来。
  正在这时，守在殿外的宫人快步进来传道：“太后娘娘来了。主子们出来接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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