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西北没有海(六)
作者:MR卢氏阿念      更新:2021-03-26 23:40      字数:2171
  梦里有烟花。
  大朵大朵的,姹紫嫣红,俗气喜庆。
  深蓝色的夜空,潮湿的空气,窗帘微微颤动,柔软的床。
  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他抱起来手感很好,我很有安全感。
  他在梦里轻吻了我的额头,温热潮湿的嘴唇。我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阿姊,你怎么哭了。”我迷迷瞪瞪的被寻越推醒,他捂着肚子委屈的喊饿。我不由得闻了闻这干燥的空气,里面混杂着香辛料与烤肉碰撞的迷人芳香。还有一股浓郁的酒味和奶味。闻着就饿,也怪不得他,他一路拖着我找到这儿来,好不容易遇到个“好人”,施舍了两口吃的,就把他卖了。
  连带着我,也被贱价卖给了多年成不了亲的老光棍。
  不是我说,明明这么穷了,生孩子干嘛,等孩子生下来再把它们贫困潦倒的一生重复一遍吗?
  我擦了擦眼泪,这才发现,眼泪把褥子都打湿了一小片,怪不好意思的,我爬出了被子,没穿鞋子的脚,被这里的寒气冻得打了个哆嗦。
  “怎么这么冷。”我冻得脚都有些麻木,幸而身上的衣服是好东西,只是脚冷。我慌慌张张的套上绣鞋,才逐渐缓过来。寻越一直一言不发,眼巴巴的等着我把鞋子穿上,这才说了一句:“阿姊,少爷我饿了。”
  我于是带着他去楼下觅食。
  这是栋罕见的三层楼建筑,多种建筑风格糅杂的土楼,里面的二楼三楼住着客人,空旷的一楼大厅摆放着稀疏的几张椅子,剩余地方,都被老板摆上了鲜花和花瓶,还有尊我认不得的神像。
  出了房门,我们顺着楼梯往下走,就看见大厅中间摆起了火炉,我看着稀奇——也有可能我现在看什么都稀奇。
  火炉上烤着用木签子串着的大块大块的肉,在火苗的舔舐下,滋滋流油,鲜美的肉汁顺着签子滴落。寻越不敢离我的身,只能不断的催促我快一点。我看他也是跃跃欲试的乡巴佬样子,暗自感叹,也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孩子呢。
  如今我们流落到这儿来,报仇是不可能报仇了,这辈子都不可能报仇了。捉妖司那么多人,杀他们就是和什么皇帝作对,想想脑袋就要作痛。还是好好想想有什么营生,能让我把他拉扯大吧。总不能一直贩卖金银和他流下来的珍珠,早晚会露馅。
  “客人,来一份?”客栈的老板见我下来了,热情的招呼着,此时楼下稀稀拉拉或坐或站着几个衣着奇异的客人,有披金戴银者,也有高鼻深目者,面善者有之,一言不合就会抡刀者也不稀奇。
  我这才有些感觉到什么叫三不管地带。
  但饥饿还是使我坐了下来。
  “来一份。”我其实也不知道这一份里有多少,随意的抛出一颗珍珠,老板满面笑容的应了一声,手下的一个男孩子手脚利索的凑出了一盘食物。
  寻越一直紧张的握着我的手,坐在我身旁,不敢四处抬头看。周围不乏打量的目光。
  我叹了口气,从空间里抽出短刀,也不管束,只叫它们在四周巡回。两把短刀性子跳脱,反而跑去逗弄寻越,寻越的头发没有束起,老是被他们高高挑起再猛的放下,寻越被逗弄的站起来要用凳子砸他们。我看着寻越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忍不住笑。
  这样一来,四周的人们也就不敢再多看几眼。隐隐的,我还听见他们交谈,说些什么我听不懂的话,夹杂着灵器,阿文阿武,小江南,这样的词汇。
  烤肉被端了上来,巨大的银质盘子,摆放着厚厚一扎肉串,还有一叠馕,许是怕我们噎得慌,还有几串葡萄几牙西瓜。寻越忐忑不安的坐下来,笨拙的拿起一串烤肉,肉汁滴在衣服上,被衣服自带的结界反弹到了地上。
  “小心点。”我也拿了根,撕了点馕,混着吃。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该这么吃。入口还有些烫,但果然鲜美无比,香辛料的刺激下,烤肉恍如一位浓妆艳抹身姿窈窕的舞女,诱惑味蕾,重口味的东西,虽然不健康,但还是好吃啊。
  吃着吃着,我莫名其妙的这么想。
  “客人,刚到的葡萄酒,来点?”老板见我吃的开心,端着一个酒瓮,前来推销。我皱着眉头,想想这里还有未成年人,便准备拒绝,谁知寻越用他油腻腻的手拉上了我的袖子,两只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阿姊······”
  老板见有戏,也不容我拒绝,两个粗瓷大碗就摆到了桌上,哗啦啦的倒出两碗酒来。红艳艳的,扑鼻而来的酒精味。
  “小公子喜欢,那就多喝点。”老板生的慈眉善目,五官深邃,矮胖的身材,身上穿着件长大褂,和客栈装饰差不多的花样,绣着金丝。
  我皱了皱眉,拍下了寻越蠢蠢欲动的手,对着老板笑了笑:“孩子还小,不能喝酒。”
  一句话引得满堂大笑,仿佛我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火焰攒动,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冷冷清清的大厅里也多了些人气。
  老板也跟着笑,笑完了才和我解释道:“我们西疆儿郎大小就是在酒坛子里泡大的,更别提在着乌苏,客人家这么大的小公子,怕是能喝一坛子酒呢!”
  “江南人,就是事多。”一旁一个穿着白褂子,带着头巾的高大男人也操着含混不清的口音,端着一碗酒走过来,举到寻越面前,大吼一声:“喝!别学你姐姐,娘们兮兮。”
  寻越被这么一吼,倒是忐忑,不知道是接还是不接,那汉子却又不高兴了,将碗往寻越手里一塞,也不管寻越想不想要,悠悠然又跑回了他呆的酒桌。
  令人窒息。
  我无奈又买下了那一坛酒,却又不敢叫寻越多喝,只敢让他浅尝两口,自己则捧着一牙西瓜,小口小口的啃。寻越喝了酒,越发无法无天,指着西瓜和葡萄问:“于归,这是,这是什么啊。”
  我只觉得他是喝多了,吐出一颗西瓜子,耐心的回答:“这是西瓜,这是葡萄。”
  寻越听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拿起西瓜就是一顿啃,啃完满脸都是西瓜的汁水,哼哼唧唧的就要回家,说是要去找他的哥哥,结果越说越偏了,和我讲起了大海。刚起了个头,一头栽下去,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