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梵不知道这是自己来到沃特雷的第几天，唯一可庆幸的一点便是自己还活着。
  但他很快便觉得，这般活着也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在费尽千辛万苦，从诈齿矿坑底部的牢笼里逃出后，竟又一次回到了“熟悉”的铁栅栏里。
  不过，这一次，是在人类玩意的地盘，还似乎是在一座叫“祖斯提斯”的角斗场里。
  在祖斯提斯的这段日子，不算太坏，但几乎仅足以刚好维持生存所需——每天到点的时候，都会有一名守卫，提着装满牛肉的木桶进来，然后便再一次把黑暗和潮湿留给了自己。
  大部分守卫，进来后都会用手上的铁棍疯狂敲打栏杆，同时报以交杂着污言秽语的“亲切问候”。
  “耗子”、“蛆虫”之类的话语仅能算作开胃菜，后面涉及“母亲”与“屎”的词汇才是正餐。
  虽然至今蒂梵都无法理解，把亲缘关系与恶毒咒骂搭上关系是为了什么——他才不会关心，自己是从哪只母鼠的肚子里生出来的，更不觉得排泄物比奴隶鼠腐败的尸首肮脏多少。
  好吧，好吧，毕竟是脑袋畸形、而且不长毛的人类玩意，没必要纠结他们那坨大脑里头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多数时候，蒂梵都只会从暗处默默将盛肉的木桶拖进来，无视那些醉醺醺守卫的叱骂。但有时候，他会以那些鲁莽人类反应不及的速度，于暗处猛扑上来，以鼠人独特的嗓音，摹仿着他们的样子，回敬上一句“狗娘养的杂种”。
  正常情况下，他们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甚至桶都忘了拿，掉头就跑。
  蒂梵很喜欢这种感觉，看着他们脸上杂糅着惊恐与慌张、层次丰富的表情，就有一种别样的成就感。他精于此道，并乐在其中，几乎成为每天唯一的乐趣。
  不过，上一次真正意义上和人类玩意对上话，还是那个叫莫尔夫的胖守卫。不像其他醉醺醺的守卫，莫尔夫还是提供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首先是关于祖斯提斯角斗场。虽然莫尔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送进来的，但是，按他所说，角斗场没有限制参与者的身份或种族。这意味着，这帮人类玩意是想把自己当作某种“斗兽”来圈养。
  除此之外，莫尔夫有提到，每年祖斯提斯都会吸纳一定规模的死囚和异族俘虏参与角斗。他们比起为了赏金而战斗的参赛者，下手更狠、厮杀得更为坚决。当然，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活下来，闯出祖斯提斯。
  或许是骑士道精神使然，大角斗场又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是死囚还是俘虏，只要能在角斗场的年末冠军战中获胜，成为祖斯提斯冠军，便能获得湖中女神赐恩，免除身上背负的罪愆，重新获得自由身走出沃特雷。
  而蒂梵，作为鼠人，很显然就在这“死囚与俘虏”的范畴当中。
  不过，在自己之前盘问莫尔夫是否有先例的时候，那个人类胖子却有些支支吾吾，说记不清楚了。
  该死！该死！至少……比拴死在刑架上，被一帮嗜血的野兽人剥皮剔骨来得好。
  在某种程度上，他还得感谢一下那个叫迪沃特的人类骑士。
  虽然在种族意义上，他们彼此都看对方极度不顺眼，但无法否认，这个恪守骑士道的人类玩意，却真的如他所言，把自己救过的命都一并还上了。
  既然只剩下这最后的一条途径，那又有什么理由不去为珍贵又可悲的“自由”而角斗呢？
  蒂梵将细长的舌头从啮齿间探出，舔舐了一下臂膀上已经愈合的伤疤。之前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身上还是光秃秃的，现在已经生出了一层浅浅的白色绒毛。
  先前在诈齿矿坑里与提兰尼冦的缠斗，以及之后那场诡异的祭礼，给自己带来的损伤，是毁灭性的。
  在被普雷格·德特斐斯砍去头顶的六根犄角后，蒂梵惊恐地发现，自己与法术涌流的联系，被完全隔断了。
  无论他如何费力地感应周围环境中的魔法之风，都没有任何反馈，仿佛先前敞开的每一处毛孔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堵塞上了。那感觉，就像之前耳聪目明，现在却又瞎又聋一样，让人疯狂。
  必须承认，在丧失法术后，自己和一只最最普通的氏族鼠，没有太大的差别。
  之前之所以能在与同类的战斗中屡屡获胜，靠的不是体型和技巧，而是法术和一颗好用的脑子。
  盲眼穴龙也好，鼠巨魔也罢，再加上提兰尼冦……其实自己正面战斗基本为零，基本都是用迂回的方式，依仗那几招粗浅的低级法术取胜。
  倘若真的，只能刚正面，那，能赢吗？
  现在，面对着需要依靠冷兵器，在近战中硬碰硬方能取胜的角斗，自己却只剩下了一颗还算好用的脑子，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还有一点，就是右腿的机械义肢，在经历大量的磨损后已经处于基本报废的状态，充能舱里头的那几小罐次元萃取液也已经彻底枯竭。
  这意味着，自己不仅沦为了只能近战的法师，还变成了一个瘸子。
  在栅栏里拖着铁链四处打转的蒂梵，曲爪握拳，狠狠捶在了墙上。
  虽然角斗场兽栏提供的伙食分量很足，但这并不能支持自己，恢复到百分百的水平。
  那么，要依靠什么，去参加角斗呢？
  另外，那个叫莫尔夫的胖子说过，每个新角斗者，在自己的第一场角斗前，都会象征性地走上一条名为侠义远征的大道，当着全沃特雷人的面进行“亮相”。
  真是愚蠢，愚蠢！蒂梵实在无法理解，为了纯粹的战斗，需要做这么多无谓的铺垫。
  但如果真按莫尔夫说的那样，那属于自己的“亮相”……应该不远了。
  就在蒂梵思忖的时候，栅栏外的铁门突然“咔吱”一声，被向内推了开来。
  久违的光亮，透过缝隙投射进来，越过栅栏间的缝隙，洒在蒂梵的脸上，让他几乎有些睁不开眼。
  在光亮中，他看到几道高矮不一的声影。
  而伫立中央的，身材最为纤细，也最矮小。
  母……母人类玩意？蒂梵眯起眼睛，想努力辨识这个奇特身影的主人。
  “修女，我们开始吧，让这只龌龊的耗子服帖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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