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恨,或者爱
作者:
西风雪电 更新:2021-03-26 19:30 字数:4146
反射弧比跨海大桥还要长的某人纠结了一晚上,终于窝在沈慕为怀里睡去。沈慕为却睡不着了。怀里的人,眉毛和睫毛都很好看,鼻子很小巧,双颊微红,下巴和嘴藏在被子里,看不见。他掖了被子,将她的下巴露出来,她却又寻着暖源,将整张脸钻了进去。沈慕为好笑地将她的鼻子露出来,心里却想,有件事要提前做了,反正婚都求过,不然,快要煮熟的鸭子飞了怎么办?
由于太晚入睡,等苏缓歌自然醒的时候,觉得有些不舒服,似乎身上的每个器官都在抗议她突然打乱的作息。她坐起来,发了半分钟的呆,伸出手想拿自己的手机。没有在自己的固定地点找到手机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沈慕为的房间。这是沈慕为的被子,沈慕为的床!而自己昨晚的行为怎么想都有种投怀送抱的感觉。“淡定!淡定!”她在心中给自己加油打气,反正又不是没有睡~过。喔,不,反正又不是没有睡一张床~上过。可是,不管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树,真的超级尴尬呀。她安静地听了听,外面没有任何声音,沈慕为可能已经上班去了。上班?上班!糟了,现在几点?今天周三,她早上还有课呀!
苏缓歌终于顾不上尴尬,从床上一跃而起,匆匆忙忙冲到自己的房间,找到自己的手机,一看时间,上午10:32分,立刻有想死的心。她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再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再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门口换鞋子时,终于被沈慕为拦住。
沈慕为好笑地看着她,问她怎么今天有心情练百米短跑。
“天呐,天呐,我迟到了,”苏缓歌着急且懊恼地说,“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看你睡得很香,不忍心叫醒你。”
“啊!”苏缓歌依旧懊恼,“你之前还说我为人师表,不能迟到。现在眼看着我迟到,你竟然还不叫醒我,哎呀,我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沈慕为笑着拉住她,拍了拍她的头,说:“我帮你请假了。”
“啊?”
“我说,帮你请假了。”
“喔!”苏缓歌心中大石落定,往后退了几步,靠在沙发上愣愣地看了沈慕为片刻,才松口气说:“那就好,真是吓死我了。”说完又在暗自庆幸,现在只是助教,不需要讲课,要是真等到自己讲课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可就是教学事故了。于是又跟沈慕为强调:“沈先生,下次再发生这样的情况,一定要叫醒我。”
“好,先过来吃早餐。”沈慕为说,“是你喜欢的皮蛋粥配了笋丝。”
苏缓歌看了一眼时间,嘀咕说现在吃了早饭一会儿就没肚子吃午饭了。
可是沈慕为的视力岂止是非常好,看到她这样说,立刻将她推到餐厅,将她摁在椅子上,说早饭必须要吃。“你午饭可以少吃一点。”
“对了,你请假的时候,怎么说的呀?”要是说她是睡过头了,她大概会无颜见人。
“你知道我不能打电话,我让源逊帮你请的假。”
苏缓歌喝着粥,了然地点头。然后又听沈慕为说:“我让他给你们办公室主任说,你今天要领证。”
“领证?领什么证?”苏缓歌搅着粥,不知道最近自己有什么证要领。转念一想,“啊?你竟然为了帮我请假,让源逊撒谎。啧啧,沈公子,你变了。”
“我没撒谎。”沈慕为笑着,不慢不急地说。
“那我要领什么证?”
“结婚证。”
“噗!”苏缓歌听到这三个字,把勺子都吓掉了,“我没听错吗?这么突然?”
“你没有听错,也不突然。”沈慕为笑着帮她把脸上的粥擦掉。“你愿意吗?”
苏缓歌笑着看着沈慕为,举起右手,把手背朝向他,晃了晃手指上的戒指:“我还有反悔的机会么?”
“没有。”沈慕为笑着握过苏缓歌的手。
并不长的过程,并不复杂的程序,可苏缓歌一直觉得自己的手在抖,连博士学位答辩都没有这样紧张。沈慕为却很淡定,一直握着她的手,好笑地安慰她,让她不要紧张。她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沈慕为说也许是因为对新身份的不确信,但是他坚信她能做的很好。苏缓歌自然知道他说的新身份是什么意思,她会是沈慕为的妻子,可他也会是苏缓歌的丈夫,为什么他不紧张?
“我也很紧张,只是你没看出来。”沈慕为笑得温柔。
等到从民政局出来,将两张红本握在手里时,苏缓歌的紧张感才消失。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从今天开始,他们会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一直握着她手的沈慕为,突然侧过身抱住她,她的脸被藏在他的胸前,她看不见他,但她知道他在笑。过了很久,他终于松开她,笑盈盈地低头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这种煽情的时候,他不应该说些好听的,山盟海誓,要一辈子对她好之类的话吗?真的是个非常不浪漫的人!她侧过头,才看到邱源逊和魏若都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听到他又在问吃什么,魏若和邱源逊非常不给面子的笑出了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只能抗议:“我是猪吗?”
“你要是猪的话,我就是猪先生了,回家吧,猪太太。”
“等会儿,等会儿。”被沈慕为连环消息催来的魏若教授,从沈慕为和苏缓歌两人进民政局就一直和邱源逊等在这里,结果却一直被晾着。好吧,好吧,沈慕为他老人家今天结婚,作为他的兄弟就只能大人不记小人过。又暗暗地想等自己结婚的时候,也要让沈慕为来晾着,晾一天。“你们要去哪里?我们不是要一起庆祝吗?要不去我那里?餐厅又上了新菜。”
沈慕为牵着苏缓歌大步向前,没有看到魏若在说话。苏缓歌拽了拽他才停下来,他回头看着魏若和邱源逊,竟然还有些意外:“你们还在呢?”
魏若和邱源逊:“……!”
第二天苏缓歌去学校的时候,收到了办公室老师们送的一大盒糖果以及连绵的恭喜声。她没想到大家竟然都知道了她领证结婚的事情,还有些意外。等被问到什么时候举行婚礼的时候,她想起沈慕为说的要到明年夏天。那时候,天暖一些,她可以穿漂亮的婚纱和裙子。而且,“求婚,领证都那么仓促,婚礼绝对不可以仓促了。”她把大家送的糖果拆分了,送给老师们,说等夏天再正式请大家吃糖。
今天没课,苏缓歌来办公室主要是为了整理讲课笔记和ppt。只是,她未能如愿。
一场蓄意已久的秋雨,姗姗来迟,在车子已经驶上盘山道的时候,终于稀稀拉拉落了下来。道路很窄,两辆车交错而过之时,默契地减速,显得小心翼翼。路的一侧是山壁,一侧是参天松林,被雨浇得似幻非真。等茂盛的松林变成低矮地灌木时,雨停了,路变得平直,两旁悬崖之下,白色云海翻涌,如临幻境。
天语山上天星寺,天星寺内人出尘。
市郊有名的天语山和天星寺,苏缓歌早有耳闻,可这却是她第一次来。看到车窗外非人世的美景,心里有再多的杂念,也会被涤荡干净,的确对得起“出尘”两个字。开车的是沈慕行,这也是苏缓歌第二次见到他。他似乎不如第一次见她时热络,一路上,甚至都没怎么跟她说过话。她记得沈慕为跟她说过的话,自然也不知道该跟沈慕行说什么。
但这次要见她的人另有其人。
车停在寺庙下方的停车场,苏缓歌跟着沈慕行走过长长的台阶,又拐入一段石板路。沈慕行走的很快,苏缓歌缺乏锻炼,走完台阶后明显有些喘。沈慕行回头看了她一眼,但也没有放慢脚步的意思,只说快到了。
来的路上,苏缓歌给自己做了无数心理建树。她知道自己的性格有些冷,并不讨人喜欢,所以在想见到对方时是不是要表现的热情一些,开朗一些。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算了吧,做自己就好。
沈慕行停在一间禅房外,敲了敲门,没等对方回答,他便推开门,让苏缓歌进去。一进门,暖意和禅香扑面而来,细闻起来,还有茶香。东侧榻榻米上端坐了一位穿旗袍的中年女人,见苏缓歌进来了,便倒了一杯茶,热气淼淼,让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她对苏缓歌说:“过来坐吧。”
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毫不遮掩的无所谓态度,女人垂着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始终没有看苏缓歌。
“您好。”苏缓歌轻声说,“我是苏缓歌。”
“喝茶。”
依旧平静的两个字,让苏缓歌庆幸,还好自己没有自作聪明地表现得热情。在对方的冷漠之下,估计不管多热的情,都会被浇灭吧。苏缓歌这才看清她的容貌,五十出头的女人,穿着没有一丝褶皱的灰色旗袍,梳着精致的盘发,很有些旧上海的味道。听到苏缓歌说了谢谢之后,她才抬起眼来,看着苏缓歌。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没什么情绪显得有些冰冷的话,会和沈慕为那双温柔的双眼一模一样。她安静地喝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也似乎没有话想跟苏缓歌说。
气氛很尴尬。
苏缓歌放下茶杯,试探着轻声问道:“您叫我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一位母亲,想见儿子的女朋友,需要有什么事情?”对方轻声回答。
她的话依旧没有情绪,可却让苏缓歌尴尬极了,只能低声说:“是。”
过了很久,苏缓歌感觉自己手中的茶都快凉了,又听她说:“我有十四年没见过慕为了。”
她这时的语气中,终于有了一丝遗憾和难过。可苏缓歌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沈慕为和他母亲之间的问题,苏缓歌只知道些皮毛,还不足以让她对此发表任何言论。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屏幕弹出沈慕为发的信息:等着我!
苏缓歌只看了一眼,屏幕又暗了。
“他快到了吧?”对方垂着眼,并没有看苏缓歌,只轻声道,“我让人跟他说,你在我这里喝茶。”
苏缓歌忽然明白,她和沈慕行一样,绕了个大圈子,想见的人还是沈慕为。“伯母,如果您想见慕为,其实不必如此。”把自己叫到这里来,有些逼迫沈慕为的意思,苏缓歌觉得不太舒服。“如果我来了,他没来,您岂不是白辛苦一场。”
“他不是来了吗?我了解他。”过了片刻,她又说:“为了那些他爱的、在意的人,他可以豁出一切。”
“您也是他爱的、在意的人。”
听到苏缓歌这样说后,对方抬眼看着苏缓歌,眼里仿佛有火花被点燃,刹那之后熄灭。她平静地说:“他,恨我。”
原本尴尬的气氛变得压抑,让苏缓歌有些不自在,说:“很抱歉,我想问您几个问题。”
她没有拒绝。
“您知道慕为他最喜欢吃什么菜吗?”
“他爱喝哪种饮料?”
“他对什么过敏?”
她明显愣住,若有所思地看着苏缓歌。
“如果您不确定他现在的喜好,您可以说一说他小时候。”
她不再看苏缓歌了,而是转过头望着窗外,眼神有些空洞。
“我认识的沈慕为非常温柔宽容,待人彬彬有礼。我从他口中听到过您,也听到过一位儿子对母亲的爱。您说他恨你,恨,或许有过,可我更愿意相信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您,而不是恨你。那么您呢?他是你爱的人、在意的人吗?你说你有十四年没有见过他,可从我进门到现在,你没有问过他一句,也没有想要关心他过得到底好不好的意思。你也知道他和常人略有不同,可是你没有想过要问起他。你叫我来,只是想要用我来逼他见沈慕行先生,并不是真的想见他。他跟我说他从小就觉得您冷漠,可却还是相信您是爱他的,他父亲也是这样告诉他的。所以,我想帮他问一句,您爱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