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反射弧,那么长
作者:西风雪电      更新:2021-03-26 19:30      字数:4389
  事实真相,永远带血。
  ……
  被沈慕为夸奖“还不笨”的人,看到沈慕为招招手,便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沈慕为又问苏缓歌沈慕行还有没有说什么其他的,她想了想摇头。
  “他大概知道我不愿意见他,所以才会去见你。”沈慕为依旧笑着,“连你办公室在哪栋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看来是有备而来。”
  魏若很早之前就跟沈慕为说过沈慕行想要见他,他却不想见沈慕行。没想到沈慕行竟然来了s市。没有见到他,沈慕行不会轻易放弃的。“他要是再来找你,你不必理会他。”
  苏缓歌也感觉到对方是有备而来的,有些犹豫地说:“他是有什么棘手的事要找你吗?”不然何必如此大费周折。沈慕行说是担心沈慕为,理由太牵强,难以让人相信。
  “纵是有棘手的事,也是他自己的事情。”沈慕为声音有些冷,“来找我也没有用,何必浪费彼此口舌,所以我不见他。”
  “可他是你哥哥……”苏缓歌说。
  “他可没把我当弟弟。”沈慕为轻笑一声说。
  苏缓歌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随即问沈慕为想吃什么水果,她刚才打算洗的水果还摆在厨房。她刚站起来,沈慕为又拉住了她,有些无奈地笑着问:“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不愿意帮忙,不好奇我和他之间究竟有什么恩怨?”
  苏缓歌一愣,也笑着说:“你要是愿意说,我就好奇。不愿意说,我就不好奇。”总之,你说我听,你不说我不问。
  沈慕为捏着她的手,哭笑不得:“如果不了解你,我一定认为你不爱我。”
  苏缓歌一向坚持不管关系再亲密的人之间都应当有适当的自由空间,朋友如此,亲人如此,爱人更当如此。这样会让她跟所有人保持距离,很难跟人建立亲密关系,于是连朋友也只有赵熙吴优两个。她又重新坐了下来,问:“我现在好奇,你愿意说吗?”
  “你这样看起来很没有诚意。”沈慕为说。
  苏缓歌端坐好,表示自己现在十分有诚意想要听沈慕为说一说。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父亲的身体便一直不太好。我之前也跟你提过我原本是学医的,就是想有一天可以治好父亲的病。可他没给我机会。我上大二的时候,他就过世了。当时我急急忙忙赶回国,还是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沈慕为抱过苏缓歌,贴着她的脸,用讲别人故事一般的语气轻声说,“沈慕行是我堂哥,他是我大伯的孩子。大伯年轻的时候很不上进,也无心家业,整个沈家酒厂都是我父亲撑着。可是在我父亲去世的时候,我大伯却突然对家业感了兴趣,就在父亲入土的第二天,他们拿出父亲的遗嘱,说父亲把沈家以及酒厂都交给了伯父。我本就对那些没有兴趣,所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父亲走了我很难过,觉得待在家里只会更难过,所以准备好料理完所有事情之后就回学校。那时候我听力还正常,甚至非常好,可就是听力太好,才会听到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沈慕为的母亲从小就不喜欢他,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什么原因。父亲告诉他是因为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受了惊吓,差点送命,所以对他冷漠了些,但她心里还是爱他的。其实不光对沈慕为,母亲似乎对沈家所有人都有些冷漠,包括他父亲。等沈慕为再大一些的时候,他以为母亲就是天生的冷漠的性格,也逐渐习惯母亲对他的视而不见。
  那天下午他本来是要去跟母亲辞行的。从回来到现在,他还没有和母亲单独相处过。他怕母亲见了他会想起父亲伤心,总避着她。他本以为母亲会在房间,却没想到路过父亲书房的时候听到了她的声音。她在和人争吵,而那个人正是大伯。他们争吵的内容还与他有关,母亲质疑大伯父对父亲的遗嘱动了手脚,觉得父亲不可能什么都不留给他。大伯父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自然要大声反驳。沈慕为觉得自己并不介意遗产的事情,不想让母亲和大伯为此伤了和气,想要出声时,又听到大伯的声音:“他当初娶了你就是欠了我的,他这是想要弥补我,弥补慕行。”
  “可慕为还小,他还在上学,你什么都不给他,他将来怎么办?”母亲已经带着哭腔。
  “你一心为慕为考虑,你可想过慕行?”大伯大声道,“慕为是你的儿子,慕行呢?慕行也是你的儿子,你为他考虑过吗?”
  沈慕为一直知道沈慕行不是大伯母的儿子,是从外面抱回来的,可……沈慕为呆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堂哥竟然还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哥哥。
  “我……”母亲语塞。
  “你当初嫁给我弟弟,不就是为了报复我吗?”大伯父冷笑道,“你看,你做得多成功!你给我父母添了堵,堵死了他们,又顺便恶心了我,现在又把我弟弟气死了,我真的是很佩服你呀!只可惜我那傻弟弟,到死才明白,他不过是你报复我的工具。哈哈哈……”
  原来她不是冷漠,她只是不喜欢父亲,不喜欢自己而已。
  “不是的,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母亲凄厉地吼道,“你别再自以为是。”
  “如果不是,怎么我那傻弟弟知道你我的关系后,立刻吐血昏迷,再也没醒……”
  “住口!”沈慕为抹掉眼泪,一脚将门踹开,“你们通通住口!我不想再从你们口中听到关于我爸爸一个字!你们不配!”
  “慕为!”母亲有些惊慌,微举着手,似乎想跟他解释:“不是的。”
  可大伯父却很淡定:“你都听到了?嗯,也省得我再去告诉你了。”
  “我一直觉得奇怪,爸的病情明明很稳定却突然发作去世。”沈慕为吼道,“我没想到,竟然是你们。”他一步一步靠近,对母亲说:“爸死了,你满意了?你终于不用再用冷脸对着他,冷脸对着我了!”他又转过头对大伯说:“还有你,你想要沈家,想要酒厂,尽管拿去!我早就跟爸说过,我不会回家继承家业,酒厂交给你们是迟早的事情,可你我为什么这么着急着逼死他?”
  说着他忽然一拳挥过去,将躲避不及的大伯打倒在地。大伯挣扎着站起来,怒吼道:“你敢打我!你竟然敢打我,别忘了沈家现在是我说了算,你给我滚出去,沈家没有你的地方。你给我滚!”
  “你以为我还会留这肮脏的地方?”说完,沈慕为看了像石像一般的母亲,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他发疯一样地奔跑,不知道跑了多远,等到天开始下雨,夜色深沉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身无分文的他狼狈地站在一处公交站牌躲雨,然后遇见了下晚自习的苏缓歌。她把身上能吃的都给了他,两根棒棒糖,一盒牛奶,以及三块钱。也是用那三块钱,他找了个公用电话,找来了魏若。
  “再后来,我失去听力,觉得全世界都欠了我,对整个世界都充满恨意,更不用说他们。”沈慕为叹了口气,“只盼望着这辈子、下辈子都不要和他们再见面。”他又笑着问苏缓歌:“是不是很可笑?”
  苏缓歌一直忍着没让眼泪掉出来,安安静静地靠在沈慕为怀里,看到他此时的笑容,再也忍不住,抱住他的脖子将脸窝在他的肩上,无声地掉眼泪。
  “好了,别哭,都过去了。”沈慕为握着苏缓歌的双肩,将她放到自己面前。看到她哭红的眼,笑着吻!她的眼睛。“还好你当时给了我三块钱,不过你好像完全不记得了?”
  苏缓歌哭得有些浑浑噩噩,抽泣着说:“我,我不记得了。”她完全没意识到没觉得沈慕为说的话哪里不对,就是沈慕为当时遇见了她,她给了他三块钱,所以呢?
  沈慕为又吻!上她的额头:“我记得你就行。”
  苏缓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夜灯,昏暗的光仿佛飘在空中,让人无法闭眼。偏偏外面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觉得雨声实在有些吵,吵得她难以入睡。十一月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室内暖气倒很足,她裹了件睡衣赤着脚走到窗边,掀开窗帘,发现竟然忘记关窗户。手伸出的一瞬间,像入冰窖一般,冷雨打在手上更加觉得寒冷。她关了窗户,又躺回床上,依旧睡不着,又起来将那唯一的一盏灯关掉,将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却还是被雨声以及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场景吵得睡不着。
  她想起她第一次鼓起勇气问沈慕为关于他喜欢的那个女孩的事情。那天也在下雨,她和沈慕为在旧书店里躲雨,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问了出来。好像如果不问的话,自己会遗憾,可是那时的情况是她问了也会遗憾。那时她发现喜欢上沈慕为,可是却知道他的心另有所属。当时沈慕为说他第一见到那个女孩是在他父亲去世时,他跑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在公交车站遇见的。今天他又提到了同样的场景,只是,场景里的人却是她。上初中的时候,学校离家有一段距离,她每次上学放学的确要坐公交,可是,却从来没有一段是关于棒棒糖和三块钱的记忆。她怀疑刚才自己幻听了。
  苏缓歌又从被子里钻出来,又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终于忍不住,冲到沈慕为房前,敲了敲门。没有反应。她又想敲门时才反应过来,沈慕为听不见。沈慕为太正常了,以至于她常常忘记他听不见这件事。她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了,将头抵在门上,心里十分懊恼:刚才沈慕为说的时候自己为什么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现在要来打扰他休息?还好他没有被自己吵醒。她又转过来,背靠着门,望着昏暗的壁灯,觉得今晚是没有办法好好睡觉了。又觉得自己真是智商堪忧,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愣是被自己弄得复杂了。明天早上起来再问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着用一晚上的时间来折磨自己?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可还是觉得纠结,又重新转过来,将额头抵在门上。
  她一直胡思乱想,门却忽然打开了。她本就将重量都抵在门上,一不留神,就跌了出去。幸好沈慕为眼疾手快,将她抱住。“啪”地一声,沈慕为将房间的灯打开,便看到她赤着脚,再感觉到手中她冰冷的手,本来还有些迷糊的他瞬间清醒,冷着脸将她抱起来,塞进自己被子里。他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被子里还带着沈慕为的温度,很暖,可是沈慕为本人的脸色难看极了,比窗外的冷雨还要冷。苏缓歌缩在被子里不敢说话,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他休息惹他生气了。
  沈慕为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手伸到被子里,摸了摸她的手,再摸了摸她的脚,确定她已经暖和回来了,他的脸色才好一点。他似乎觉得气不过,忽然低下头,轻咬了一口她露在外面的鼻子。虽然不疼,可苏缓歌还是往被子里缩着表示抗议。他又把她捞出来,重新低头,轻轻吻!了!吻她还带着咬!痕的鼻子,然后掀开被子,自己钻了进去,将她搂在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窗外的雨依旧滴滴答答地落。
  “我的门没锁,你可以打开的。”沈慕为过了一会儿才说。
  苏缓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沈慕为有没有看见。
  沈慕为将苏缓歌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胸!口,以便能看清她讲话。却发现她犯了困,眼神开始有些迷离了。“困了?”
  苏缓歌点点头。
  “不是有事想跟我说吗?”沈慕为睡觉特别浅,声音听不见,可光线稍微有变化,他就会醒。他感觉到苏缓歌在门外时,便立刻开了门。上次她晚上肚子痛,强撑着去厨房找水让他心有余悸。他生怕她再有什么事,连房门都没敢锁。
  “本来是想问你,”苏缓歌困得眼都睁不开了,“之前在旧书店的时候我问过你,关于你喜欢的那个女孩。你说是在公交站遇见的,可今晚你说你在公交站遇见的是我。你究竟在公交站遇见过多少女孩子?如果不是,那我想问,你心里那颗棒棒糖,是不是就是我?”
  “老婆,你知道最长的跨海大桥有多长吗?”
  “嗯?”苏缓歌不知道沈慕为在问什么,本能地回答:“五十多千米?”
  “是呢,才五十多千米。我晚上八点左右跟你说的,现在已经凌晨三点四十了。”沈慕为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才反应过来,你的反射弧怕是比跨海大桥还要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