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你，可以有一万个理由；他不爱你，也可以是那一万个理由。
  ……
  苏缓歌的精神不是很好。
  昨晚喝醉的两人一直争论到很晚，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两人去休息。争辩的结果是双双得胜，彼此承认对方的英明。赵熙和吴优抱头痛哭，说已经失恋了不能再失去朋友，所以不管朋友说什么都是对的，就算自己心里不认同，也要让自己相信那是对的。
  沈慕为算好时间来接苏缓歌。她早上还有课。另外那两人也起得很早。赵熙早上起来，给自己化了个无比精致的妆容，拎着自己心爱的包包就去上班了，完全看不出宿醉的状态。吴优哼着小曲，接过赵熙的钥匙，轻松地目送两人离开。她今天难得请了假，准备出去买些日用品，再买些衣服。这两周她都打算住在赵熙这里，需要很多东西。她不想再见到冯斌王，只希望她给他的两周时间他能找好房子搬出去。
  苏缓歌实在太困了，眼看就要撞上车窗时，沈慕为及时地将她的头偏向自己，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看到她眼下一片阴影，他有些心疼。可是，昨晚这种情况，他也帮不了她。
  车子拐进乐民路的时候，苏缓歌才清醒过来。揉了揉眼睛，半眯着眼睛望着沈慕为。
  沈慕为看刚才见她睡着了便摘了她的眼镜。他知道等她醒来时，他必定会看到这样一双朦胧的双眼。他最近格外喜欢她这样的状态。
  “我的眼镜呢？”
  连声音也软软糯糯的，让人想要捏一捏。
  苏缓歌摸到自己的包包，想看看是不是把眼镜放里面了，却听到沈慕为问她要不要再睡一会儿，离学校还有一段路。她摇了摇头，说睡够了。
  “昨晚睡得不好？”他把眼镜给她戴上。
  苏缓歌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想了想说：“听牛顿霍金与庄子老子争吵了一晚上，我连做梦都是霍金握着剑，问庄子知不知道宇宙大爆炸。”她见沈慕为愣了愣，笑着跟他解释说是两个喝醉酒的人的争论。“但是她们早上起来，明显已经想不起来昨晚争论过了。”
  “你的朋友也是很有趣。”
  是很有趣，可苏缓歌也知道这是她们在转移注意力。
  “希望她们是真的忘了所有的不开心。”
  临下车，沈慕为又拉住苏缓歌，问她今晚还要不要去赵熙那。她想了想说要回家。回的自然是她和沈慕为的家，看她说得那么自然，沈慕为眼里全是笑意，问：“中午和晚上想吃什么？”
  “沈先生，我是你喂的猪么？”
  “猪倒还好，喂了就会长胖。你一点都不长肉，我很担心。”
  “担心”两字，沈慕为说的时候语气很轻，还带着笑意，却像往苏缓歌心里扔了一块石头，心里那片海瞬间掀起巨浪，拍得她一阵心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又好像是风筝心甘情愿给自己系上了引绳，不管飘到哪里，只要那条绳子还在身上，她就可以回家。是奇妙且沉重的感觉！她定了定神，才说：“晚饭我肯定是要和赵熙她们吃的，你自己晚上也要好好吃饭。”
  沈慕为笑着拍了拍她的额头，说知道了，让她快去上课。“老师要是迟到了，往后还怎么为人师表。”
  下课之后，有两位同学再一次“忘记”带作业本，央求苏缓歌给他们半小时，他们马上回宿舍去拿。苏缓歌无奈，只能让他们一会儿把作业拿去她办公室，并且强调，下不为例。得到“特赦”的两个男孩像野马般奔腾出去，看得苏缓歌直摇头。
  临近中午，大教室已经没人，苏缓歌收拾好作业本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却看见冯斌王踏了进来。
  他看起来不太好。
  双眼布满血丝，眼袋格外明显，本就不多的头发也显得油腻腻，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无精打采。苏缓歌只看了他一眼便挪开，抱起作业本，大步离开。
  他却快一步，挡住了门。
  苏缓歌抬起眼，冷冷地望着他，并不说话。
  他没有见过这样冰冷的苏缓歌。
  诚然他以前也经常见到这位女友的好友，虽然一直觉得她太过冰冷高傲，不易近人，可也没有见过她这样冷漠的神情。他被这样的眼神看的有些窘迫，只能侧身让开。
  见他退让，苏缓歌想也没想便大步离开。她和他本就没什么交情，此时更加不想见到他。他于她，只是好朋友的男朋友，本就是需要保持距离的生物。可是她低估了冯斌王的脸皮厚度，他竟然拽住了她。
  “放开。”
  这两个字仿佛冰刀一般，扎得冯斌王的手立刻弹开。
  “抱歉。”冯斌王依旧跟在苏缓歌身后，“我没有恶意，我只是想问你，昨晚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苏缓歌仿佛没听到一般，加快脚步，右转拐入长廊。可冯斌王依旧在她身后：“如果没在你那里，那她一定在赵熙那里。”
  “她昨晚没有回家，也不接我电话，我有点担心她。”冯斌王一边追上苏缓歌，一边说，“你见了她帮我跟她说说吧，我和那个师妹之间什么都没有，是她误会了。
  “她这个人就爱胡思乱想，我早就跟她说过了，可她就是不听，现在果然误会了。还说要跟我分手，实在是有些过分。我也知道，那些都是她的气话，等她气消了就好了。我了解她，她离不开我的。”他停顿了片刻，又说：“现在主要是要她消气，你是她的好朋友，肯定也不愿意看她生气吧。”
  “那年你在美国出了事，我当时想也没想就支持她去看你，连机票都是我帮她订的……我和她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肯定也不希望我们分开？”冯斌王跟在苏缓歌身后正说得起劲，没料到苏缓歌忽然转身，吓得他差点没站稳。
  “既然她离不开你，那你现在说这么多，是在担心什么？”苏缓歌冷笑着问道。
  “我，我就是怕她生太久的气对身体不好。”
  苏缓歌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往前走，依旧不想和他多说。
  “你在国外待了太久，可能不知道，她，其实变得和从前很不一样了。”冯斌王有些酸涩地说，“你知道从前的她像太阳一样，虽然不见得是十分漂亮，可是活泼爽朗，只要看到她笑，我就觉得神清气爽。可现在……唉！”冯斌王叹了口气。
  “我没觉得她变得不活泼不爽朗了。”苏缓歌忍不住想要跟他辩驳。
  冯斌王却是抓住了机会，两步向前，站到苏缓歌对面，再一次挡住了她的去路：“可她，她现在变得拜金又俗气。现在她每天跟我唠叨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月房贷还了之后我们还剩多少钱，上个月我们光送礼请客又花了多少钱，这个月猪肉比上个月贵了三毛，上个月的水电费又比上上个月多了十块……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钱……你说，她还是原来那个她么？”
  苏缓歌心里被气得无话可说。她一直知道吴优的日子过得并不太好，原本应该吴优和冯斌王两人一起承担的生活压力全都压在吴优一个人身上。吴优曾经还开玩笑说不能让生活这样的俗事影响冯斌王搞科研，只希望给他创造一个轻松的环境。可现在看来，冯斌王并不领情。
  冯斌王见苏缓歌不说话，以为她是理解自己生活的有多么艰辛，叹了口气继续说：“她变得俗气爱钱也就罢了，还变得邋里邋遢的，在家的时候蓬头垢面，连头发都不梳。也就是我，换了别的男人，哪个能忍受她这样的女人？可我毕竟也是个男人呀，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跟个黄脸婆一样？”
  冯斌王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有些委屈。自己虽不是经世之才，可好歹也是一路名校走来，读到了博士。无论以后是继续科研或是求职创业，道路想必都会十分宽敞且顺畅。每每想到这些，回家再看到那散着头发、穿着难看的衣服、踩着拖鞋在厨房和客厅进进出出的人，心里就忍不住感叹：难道他这辈子就只配一个这样的女人？
  实在心有不甘。
  可糟糠之妻不可弃。他和吴优还没有领证正式结婚，但两人甚至包括双方的家长都认为两人的关系只差那张纸而已。可他时常又在想，既然没有那张纸，那就算不得真正结婚，那吴优自然也算不得他的糟糠之妻。只是两人在一起那么多年，要让他甩了吴优，他舍不得的同时又担心会有闲言碎语。于是他觉得吴优变得跟一块腊骨头一样，嚼之无味，弃之可惜。
  他心里也很纠结。
  苏缓歌记得有好几次周末，赵熙想把大家叫出来聚一聚，吴优却总说她只想睡觉。说她好不容易周末在家休息，恨不得一动不动躺一天。当然，重要的原因是她要洗衣打扫卫生。而且难得周末，她要给冯斌王做好吃的，给他加餐，说他科研太辛苦。想到这里，苏缓歌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分碍眼。她几乎想要将手里那一摞作业本全扔到他脸上。算了，作业本扔了还得捡回来，她忍住了。
  “缓歌，是有什么事情吗？”邱源逊正好来给苏缓歌送饭，看到她脸色十分不好地站在长廊口，以为是那个头发有些稀少的男人在为难她。
  “他就是你那个有钱的男朋友？”冯斌王轻哼一声说道，“吴优可没少拿我和他比较……”
  苏缓歌再也不愿意跟冯斌王多说一句，她邱源逊走去，接过饭盒，并向他道谢。
  “那个人在找你麻烦？”邱源逊又看了那个人一眼，觉得十分不喜欢。如果他都不喜欢，那老板肯定会更加不喜欢。
  苏缓歌还没回答，就听到冯斌王在身后大声说道：“我先走了，你记得帮我跟她带话，让她气消了就赶紧回来，我不会怪她的。”苏缓歌抱着作业本的手紧了又紧，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对邱源逊说：“没事，没事。”
  “你好像在生气。”邱源逊试探着说。
  “没事，你这个大忙人，快回去吧。”苏缓歌强打着精神，对邱源逊笑了笑。
  邱源逊见她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中午的事情，你别跟他说呀。”苏缓歌见邱源逊转身，忽然想起来，“我，我怕他担心。”可邱源逊一个戏谑的眼神，让苏缓歌有些无地自容，只能落荒而逃：“那再见，再见。”
  苏缓歌确实在生气，一想到最好的朋友竟然交到这样一个男朋友，还在他身上浪费了许多年的青春，她就觉得生气。等拿着笔将面前一张白纸划得面目全非是，心里的火气才勉强消下去。她冷静地想了想，觉得人世间大概最难以说清楚的便是男人和女人的事情。尽管吴优看似铁了心要跟冯斌王分手，可两人那么多年的感情也不是说放弃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的。这种时候，不管是劝分还是劝和都容易落得里外不是人的境地。所以，关键还是吴优自己的态度。不过，作为朋友，她是真心不希望吴优再继续和冯斌王耗下去。如果他是真心想要和吴优结婚，就不会找诸多借口拖到现在。而且和他在一起，吴优确实过得辛苦。
  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苏缓歌还是跟吴优提了，说冯斌王上午来找过她，希望她可以帮他带话。
  “他还有脸去找你？”吴优放下手中的冰淇淋，眉头微皱，有些嫌弃地说，“他就不怕你替我揍他吗？”
  “我倒是想揍他。不过为人师表，在学校还是要有点老师的样子，所以我忍住了。”苏缓歌说。
  在一旁研究菜单的赵熙头也没抬，老气横秋地说：“歌儿没动手，主要还是怕打不过他吧？”
  “哈，你们真是暴力，我可是文明人。”吴优嘲笑赵熙。又问苏缓歌：“他想带什么话？”
  “说了好大一堆，我也没记住。”冯斌王说的那些话，苏缓歌一个字也不想对吴优提起，只说，“你还是找时间跟他好好谈谈。你那天风风火火闹了一通，他估计以为你只是一时生气，并不是很清楚你真正的想法。”
  吴优脸上依旧带着笑，右手捏着汤匙不停地搅动已经融化的冰淇淋，望着窗外，轻声说：“他大概觉得这次也跟以前一样吧，我发一通脾气，他哄一哄，我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