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馆里的人并不是太多，为了一会抽烟方便，我还是选择了露天的位子坐下。有一缕阳光穿过大楼间的缝隙，照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青草在照射下蒸发出了水汽，逐渐形成一层薄薄的雾，在光的映衬下，犹如方寸间的仙境之地。初春的气息与咖啡的香味在空气中交错弥漫，让人惬意。
  我有点纳闷，自己何时开始能欣赏这种细微的美妙了？或许是这两天总在面对这些幽暗鬼魅之类的东西，不由得会下意识地感叹还是人间美好吧。我轻声哼笑了一下，掏出手机看时间：十一点二十分。快到约定时间了，家栋这家伙居然还没人影。
  “人呢？”发完微信，放下手机，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欣赏不远处的小小“仙境”。
  不一会，手机在桌上震动起来。
  “喂，你怎么还没到呢？”
  “呃，宪哥……我刚醒……”
  “我法克！昨天说好十一点半沃格广场碰头的呢？”我有些恼火，“你这不仅旷工半天，还放我和你老相好鸽子啊！”
  “大哥，我错了。我查资料查到早上5点，结果一躺下就起不来了……改天请你吃饭……”
  “昨天谁跟我说要浪漫一点的？结果自己这么起劲了。那和你老相好约好了怎么办？她又不认识我。”
  “这样吧，我打个电话跟她说下，一会让她直接联系你，你现在在哪里啊？”
  “我就在约好的咖啡馆里啊，她楼下的那个。”
  “好嘞哥，你在那坐一会，我去叫她下来。”
  挂上电话，我有些恼火，从认识这小子到现在，被他放的鸽子快赶上人民广场的了，结果一顿赔罪的饭都没吃到过。此外，这家伙不来，没人给烟抽了，那我还坐在这冷不拉几的地方干嘛呢？于是我起身冲回咖啡馆室内，可刚一开门，就被一个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还没等我开口，对方先开口道歉了，是个女孩的声音。我先是低头看了自己手中的咖啡，还好没洒出来，再抬头看眼前的女子——嚯嚯，一个长得水灵灵的小姑娘，大概才17、8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某学校的冬季校服外套，手中拿着一包咖啡店的三明治。
  原本还有些不满的我，看到这么可爱的妹子，怒气瞬间就平复了，此时甚至有些兴高采烈的，这难道就是单身狗的本能？我朝她笑了笑，用自己觉得最温柔的嗓音说了句：“没事没事。”然后微微侧过身，为她让开了路。
  小姑娘做了个尴尬的表情，耸了耸肩，从我身边快速走开了。
  这是隔壁中学跑来买午饭的吧？我心想着。中午吃咖啡店的三明治，我当年只有校门口的盒饭和小卖部的方便面，这年头的孩子可真小资……嗯，不过颜值挺高。
  （五楼的餐馆里）
  “想不到咚咚这小子有你这么个高大帅气的大哥啊！”咚咚是陈家栋小时候的称呼，高大帅气的大哥指的是我，而说这话的是此刻坐在我对面的美女。她叫张闻，家栋的亲梅竹马，真人虽然比不上美颜照片那么漂亮，但也长的赏心悦目，如果按照十分制来给美女打分，她起码七分以上的水平。张闻性格很直爽，有种自来熟的感觉，我们很快就聊开了——当然，我并没有直接就提出那些诡异的问题，还在等待恰当的时机。
  “你说笑了，高大还可以吧，帅气是谈不上，要不然不会到现在都是单身狗。”我原本想自嘲一下，但突然就表明自己单身，似乎会让对方误解自己的来意，于是赶紧接着道：“不过我觉得一个人挺自在的，正好也有更多的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张闻一边瞪着大大的眼睛听我讲，一边把热乎乎的叉烧面往嘴里送，还发出“嘶，嘶”的声响，虽然看上去很大大咧咧的，但……看她吃的真香。
  “那宪哥你具体是做啥的呢？我听咚咚那家伙就电话里跟我说，你想要找我了解些情况。”
  “我去，那小子把我说的跟变态似的。”我尴尬的笑着，对面的女孩也笑起来，“不是什么了解情况。我呢是做软件开发的，找你是因为自己喜欢在业余时间写写东西，呃，比较喜欢那种恐怖、灵异的题材……”
  “哇，你是网络小说家！”张闻兴奋地停下筷子。
  我赶紧摆摆手，解释道：“不不，谈不上什么小说家，就是个兴趣爱好而已。”这么说，主要是怕她接着问发表了什么作品，那牛皮就吹破了。“最近想把之前脑中拟好的故事写下去，但是苦于没有素材，也缺少一些真实的场景描述，所以前两天正好跟家栋吃饭聊起这事，他就跟我说，之前小时候去你家玩过，说很可怕的样子，是他童年的阴影……啊，抱歉抱歉，我只是转述他说的话，没别的意思。”
  谁知道女孩大笑起来，有点喘着气回答我说：“这居然是他的童年阴影？哈哈哈，笑死我了。这个没出息的家伙，胆子也太小了。”
  我也跟着她笑了起来，心里非常期待她的下文。
  “他肯定是害怕我小时候家里供着的牌位吧？”她的气息逐渐恢复过来，继续说道：“那是的确有。而且以前我家里采光不好，屋子里本来就暗，一阴天就黑漆漆的，估计是他在黑暗的房间里看到牌位和遗像，吓得不轻吧？”
  “哈哈，也许是吧。”我附和道，继续追问：“你看上去比家栋还小，怎么小时候家里还供牌位啊，那时也都快21世纪了吧？”
  “哈哈，宪哥你真会说话，我比他还大一岁呢。不过话说回来，我小时候也没觉得奇怪，长大了才发觉，的确很奇怪。我爸是高中物理老师，我妈是搞新药开发的，好歹都是有点科学素养的人，而且都没见人家在家里一直供着的，最多是挂个遗像。”
  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后来我问过我爸的，他说这是奶奶生前立下的规矩，必须家里供着爷爷的牌位，一直到爷爷百年。”
  “哦，原来如此，那你们家现在应该还供着吧？”
  “没有啊，爷爷早就百年过了。我家07年搬家之前，我爸就把牌位给撤了。”看我一脸疑惑，她解释说：“我爸是62年的，他说他出生之前爷爷就没了，听奶奶说，爷爷走的时候快60了。老人家好不容易老来得子，结果还没亲眼见到儿子，人就没了，可能奶奶觉得他没享受到天伦之乐，所以要求我爸一直在家里供着，也算是见证孩子的成长了。”
  “哦，张大爷真是不容易。”
  张闻很诧异的问：“什么张大爷呀？”
  其实从一听到她介绍自己叫“张闻”我就很疑惑，家栋明明说牌位上是“王大河”，她怎么会姓张呢？因此我故意那么突兀的感叹，是想趁机问问她原因。“哦，我是指你爷爷啊。”
  她尴尬的笑了笑，更正道：“我爷爷姓王，我和我爸都是跟我奶奶姓的。”
  “哦？这倒是很少见。我能问是为什么吗？”我心中突然联想到什么，追着问到。
  “我也不知道呀，如果跟我爷爷姓，大概我爸要叫王小河了，哈哈哈。”
  “为啥？”
  “呃，这么说自己长辈好像不太好，不过我爷爷名字叫王大河，咚咚肯定也记得，老没文化的一名字。你说按照这个名字来起，我爸是不是该叫王小河，而我就该叫王小溪啦，哈哈。”
  说实话我还是头回碰到，第一次见到别人就拿自己家人开玩笑的姑娘，心想着这妹子是心有多大啊。“王大河，的确……很有意思的名字。你奶奶真不容易，一个人把你父亲养大。我没记错的话，62年，正好三年经济困难刚过啊。”
  “是啊！所以我爸很爱我奶奶，而且我小时候一直跟我说我奶奶的英雄故事。”
  “英雄？那么厉害？”
  “真的，我奶奶在我爸爸20岁的时候，见义勇为不幸牺牲了，那时候市政府还给她见义勇为英雄称号，骨灰放在烈士陵园里。”张闻说这个的时候，表情显的很自豪。
  “真让人佩服！”
  “是啊。我奶奶那时候早退休了，但为了补贴点家用，在一家国营的钟表店做财务。那店铺的房子很老了，而且是砖木结构的。出事的那天，是店里起了大火。我们后来才知道，起火的时候我奶奶已经下班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又返回去。她不仅把店里大部分贵重的钟表撤出来，还救了一个店里年轻的伙计，自己却被坍塌的木梁压在里面……哎，可惜那年轻的伙计被送到医院后，没熬过去，大概一个礼拜后也走了。我虽然只在照片上见过我奶奶，但从小就以她为荣。”
  我之前只听过那些写在书上的英雄事迹，从没听英雄的后人当面讲起，虽然很简短，却感觉很真实，离自己并不遥远，很是有感触。“女英雄！是安放在烈士陵园吧，不知道你奶奶叫什么名字？我想有机会一定去看看。”
  “她叫张卫红，保卫的卫，红色的红。”
  “好的，我记下了。”其实，之前我有点期待她说出“张秀贞”这个名字，因为从她说自己跟奶奶姓开始，我就有所联想，但果然不会那么巧。既然不是张秀贞，我还是想办法把话题绕回到“王大河”身上吧。“原本想找点真实的素材做再创造的，没想到听到了女英雄的故事，受益良多。不知道，我再八卦地问问关于你爷爷的故事，可以不可以？”
  “宪哥你别见外，我和咚咚是从小到大的铁哥们儿，他的大哥就是我的大哥啦。恐怖灵异的还真没有，不过反正是过去的事情，讲给你听没什么关系，只要大哥你写文章的时候别把我家给暴露了就好。哈哈哈，我可不想出名。
  关于我爷爷的故事，我知道的还真不多，爸爸是听我奶奶说的，我也是听我爸爸说起过一些。爷爷在解放前是个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