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守仁格‘音’（2）
  中京菜市口一直是个热闹的地方，京城大居不易这句话不是说笑的，天还没亮菜市口就热闹起来，酒楼饭店、豪门巨商派了一列列的人来这里采买新鲜可口的蔬菜肉类一直持续到黄昏时期，菜已经蔫巴巴没了精神，肉也被苍蝇叮了又叮失了体面，中京的贫民们出动了。成群结队的到菜市口开始挑拣便宜处理的菜肉。
  王大娘就是贫民中的一位，这位老大娘年过五旬，干瘦的身板微微向前驮着，一进菜市口一双小眼睛就往一处看去。那里有个疯后生，疯疯癫癫的在菜市口咕咕哝哝，一会儿跑到这人跟前，一会儿跑到那人跟前，一会儿又到角落里一面嘀嘀咕咕一面记录着什么。
  真是个可怜的后生啊！
  王大娘看王守仁的衣衫已经皱巴巴了，沾着不知名的污迹可怜的摇摇头。哎！好好的后生怎么就疯了呢？要说王大娘注意到王守仁是有缘故的，话说三天前王大娘领着小孙子到菜市口买菜，小孙子正一蹦一跳的大声唱着童谣：城门城门高又高，八十万丈高。有钱兄弟来进门，无钱兄弟挨大刀，啊……”
  这是个孩子时常玩的游戏，两小孩面对面站着高举起手搭成门，口中唱着这首童谣，其余孩子排着队依次从‘门’中快速溜过。童谣结束时两个当门的孩子快速放下手夹住中间的孩子，这就是‘挨大刀’。这位小朋友此时只好哭丧着脸当门了。
  王大娘的孙子狗娃唱得正欢，斜斜冲过来一个人抓住狗娃，骇了王大娘一跳，若非看此人穿着儒衫她都要大叫出声了。
  这后生眼睛通红激动得抓着她家孙子，让狗娃重新将的童谣唱了好几遍。
  孩子的声音软糯带着丝丝江南水音，唱啊字时音调介于啊和奥之间，这位后生听到这里激动坏了，不住的让狗娃说啊字，弄得狗娃眼眶含泪，看得她心疼。
  好在这后生完事后真的抓出一大把铜子给了狗娃，极大的消解了狗娃的畏惧。
  从那之后王大娘就关注起了这位后生，一连三天这后生都在菜市口不知疲倦的追着人让人重复一段段的话，然后自己嘀嘀咕咕后记录下来。若非他一身儒衫早就被青皮混混打了。
  看见王守仁就追着一个人后面跑到了一条暗巷中，王大娘啧啧两声，遗憾的移开了眼。
  多好的后生啊！仪表堂堂竟然是个疯的，此时王大娘没有料到过几日会再多几名这种疯后生。
  “这是你这些天的成果？”朱厚照手中握着几张皱皱巴巴的纸，饶有兴趣的看着鼻青脸肿的王守仁。
  王守仁追一个女子被人家丁给揍了的事飞快的在中京流传开来，不过这和朱厚照无关，他顶多冲着王守仁挤眉弄眼一番。
  仔细研读手中的纸张，越看越兴奋，手舞足蹈道，“谢公推荐你果然推荐对了！”
  王守仁微微一笑，很是淡然，然而他脸上的青肿让他减了几分芳华。
  “音素就在语言中，需要仔细去找而不是发明。”他发表自己的观点。
  拿着王守仁不甚完善的成果朱厚照立刻叫来刘瑾，“快去将那三人叫来！”
  吩咐完刘瑾他又唤来张永，“没眼力劲的，还不快给伯安上杯热茶，还有多上些糕点来，我观伯安面色憔悴，定然没有按时进餐，先吃些糕点垫垫。等会儿一起用膳。”
  王守仁面上淡然，心中却因朱厚照的体贴而感动。
  张永将茶呈上来，朱厚照眯着眼睛一闻就说道，“伯安这回立了大功，去将父皇赏我大红袍拿来。”
  “可……”张永吃惊抬起头对上了朱厚照凌厉的眼，将后面的话咽进了肚里，太子的威望越来越高，不是他能够触犯的了，急忙垂下头后退几步出了大殿。
  “可是武夷山的大红袍？”王守仁问道。
  朱厚照点了点头说，“正好父皇赏了我二两，我不爱这些，都给你拿去，省得放的时间长反而不美了。”
  他如此一说，王守仁不便推拒了，他本是干脆利落、率性洒脱之人，太子诚心送他，他也就直接笑纳了。
  说话间吴景、石玠、毕亨三人联袂而来。
  拜见过朱厚照后，石玠一看到鼻青脸肿的王守仁忍不住又嘴贱了，“到底是何方天仙让王举人不顾体面追逐？”
  三人中毕亨的小道消息最为灵通，昨日王守仁被打他就收到了消息，今天一早就说与二人听。是以，石玠也知道王守仁当街追寻大家小姐，被人家丁给揍了事。
  王守仁淡然一笑，理也不理石玠，这让他一张脸又红又白，别过脸冷哼了一声，十二分的不满。
  老好人吴景在四人中年龄最大，见此情景就要出来打圆场，又想起这是太子的殿中，急得一脑门的汗，只盼两位小祖宗消停些。
  朱厚照倒是见怪不怪，人嘛！总不能各个都能和睦相处，左右几人也不敢在他面前失态，全当没瞧见。
  “今天伯安拿来的成果孤很满意，拼音既然是为了语言服务，那我们就走到语言中去。诸位也学学伯安格‘音’，定然会有大发现。”
  朱厚照在上座目光灼灼道。
  石玠不想相信，但一想到太子在语言上的天赋，连太子都认为王守仁的东西大有进益，定然不是俗物，压下了心中的不满，冲着王守仁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如此还请王举人多多指点。”
  王守仁仿佛没有看出石玠的别扭，笑着道，“拼音一事是国之大事，还要靠大家一起努力。”
  石玠咧咧嘴，暗道不发疯的王守仁还是能够说人话的嘛！
  毕亨眼珠子转了转，向朱厚照道，“还请太子为我等指明。”
  恰在这时张永进来禀告膳以备好，朱厚照笑着对毕亨道，“此事不急于一时，且陪孤来尝尝御膳的滋味？”
  三人大喜过望，宫中的御膳可不是谁都能吃的，他们也就是中进士时有幸在琼林宴上吃了一会，可那会儿哪里又心思细细品味？
  三人中尤以吴景最为开怀，老实人的嘴巴几乎咧到了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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