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肩膀借给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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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茶梗 更新:2021-03-26 16:27 字数:4574
一路上,史凡陪林妹妹从稻香村出来,经过了蜂腰板桥、沁芳桥,又绕过滴翠亭,往芦雪庵的方向走去。
史凡欲言又止,生怕问起林家的财产显得唐突,又不便提起林父来,毕竟此时已经过去有一些时间了,早已过了表示遗憾的节点。为了挑起话题,史凡先和黛玉聊起了初次来到贾府的情景,两人于是分享起了当时各自的见闻感受。
和史凡一样,黛玉初进贾府时,首先看到的是贾府建筑布局,而贾府的建筑及饰物最明显的特点是大。林黛玉眼中,宁国府之大是这样的:进入城中,纱窗外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匾,匾上大书“敕造宁国府”五个大字。敕造乃是奉皇上的诏令建造的意思,也就是说这是皇帝老儿为贾家盖的府第,这是一种家庭荣耀,也是主人身份的象征。只见宁国府的两个大石狮子和三间兽头大门显得威严、气势和与众不同。贾府世袭爵位,贾演、贾源位极公爵,到贾琏、贾宝玉这一代,经过数代积累,家族规模甚是庞大。
从角门进入,一路纵深,又有贾母的院子轩峻壮丽,但先映入眼帘的则是一件大摆设。黛玉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的三间厅,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要知道,紫檀树生长速度极其缓慢,需要五年才长出一个年轮,只有长了八百年以上,才能成为制作用树。因为紫檀质地坚硬,为木材之首,古代便称之为帝王之木。紫檀家具更是几乎为宫廷所垄断。而这里的大理石则是天然的,其内容也是自然形成的山水纹风景画。
沿着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大字,便是荣禧堂了。三个大字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只见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堆彝,一边是玻璃蛊,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正堂中所挂的乌木联牌上,用錾金的字迹镶出来一副对联: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乌木又叫阴沉木,是楠木、麻柳、红椿等树木因自然灾害埋入淤泥中,在缺氧、高压状态下,经三千年至八千年碳化而形成的。尊贵者都把乌木用作辟邪之物,乌木也每每被制成工艺品、佛像、护身符挂件。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同乡”表明穆莳与贾府的关系,“世教弟”是对富贵至极的贾氏的一种抬举、恭维、攀附。“郡王”即藩王,帝王分封子侄、功臣为郡王,各占一方,犹如藩篱。可见穆莳权位之高贵,穆莳家世之显耀。
与贾母院子的轩峻壮丽和贾政堂屋的轩昂壮丽相对比的是,贾赦正房的小巧别致。黛玉仍然记得,初进贾府那天,邢夫人携着她,坐到了轿子上面,众婆子们放下车帘,命小厮们抬起,拉至宽处,方驾上驯骡,出了西角门,往东过荣府正门,便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搀着黛玉的手,进入院中黛玉度其房屋院宇,必是荣府中花园隔断过来的。进入三层仪门,果见正房厢庑游廊,悉皆小巧别致,不似方才那边轩峻壮丽,且院中随处之树木山石皆在。一时进入正室,早有许多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邢夫人让黛玉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贾赦身为长子,且又袭着爵位,但却住在偏房,贾母让没有袭爵的老二贾政住在正堂,显然别有用意。
当然,贾府内部的复杂关系,连史凡都摸不清头绪,自然不能和黛玉分享什么,无非是说说各处院落的美观雅致罢了。既谈起了偏院的贾赦老爷,史凡很自然地想起了同住偏院的贾琏来。贾琏这个琏二爷在府里显然比他的亲爹贾赦混得开一些,就连琏二奶奶王熙凤也都深得老太太贾母的喜欢。不过细想起来,贾母似乎也没有其他选择了,贾珠英年早逝,贾宝玉又年幼不懂事,孙辈当中也就只有贾琏可用了。何况王熙凤又代王夫人管着家,凡是有什么事,贾琏和凤姐夫妻两人也好商量。于是,林父林如海病重的时候,贾母亲命贾琏陪同黛玉回扬州老家。贾琏送黛玉会扬州,不仅仅是为了在路途中照顾黛玉,更是为了以防万一,受贾母的嘱托,准备着作为林黛玉的监护人,代为料理林如海的后事。
想到这些,史凡这才说起了正事,故意问道:“京都远离扬州,林妹妹想必十分思念老家吧?”史凡尴尬地聊着,却见林黛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转而摇了摇头。史凡致歉道:“都怪我,都怪我,令尊大人的事我早该知道的,真是多嘴,想来林妹妹在扬州那边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吧!”林黛玉眼眶湿润,点了点头。史凡追问道:“真的就没了吗?令尊大人就没有收养异姓为嗣子?比如说亲侄、堂侄、族侄,或是远房同姓同辈分的嗣子,也都没有?”林黛玉摇了摇头,转而泪水随即夺眶而出,哽咽道:“正因如此,父亲早几年前才将我送进了都中,倘若有一个兄弟,就算是不亲的同族兄弟,我也不至于要流落于此了。”
史凡见黛玉又哭了起来,顿时就慌张了,大嫂子李纨本想让他陪着林妹妹逛逛园子,收拾收拾心情,没想到他的一番话反而勾出了林妹妹的另一桩伤心往事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史凡急忙想找丫鬟茜雪和紫鹃求助,却见她俩踪影全无,真不知道该不该说她们自觉懂事,毕竟她们正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不成为灯泡,两丫鬟一起还是双闪灯。
史凡意识到只能自己解决这次危机了,于是缓缓靠近黛玉,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肩膀借给了林妹妹,心潮澎湃之余,随口说道:
“妹妹不伤心了,最难的这些年不是都过来了吗,若是哪天宝兄弟对你不好了,我的肩膀永远会第一个借给你。”
谁知,史凡脱口而出的这番毫无头绪的话让两人的心绪变得更加混乱了,林黛玉立即停止了哽咽,猛地远离了史凡的肩膀,说道:
“史公子何出此言,更不该提起那个人来,他对我好与不好,都和史公子无关。”
史凡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再多说只会越描越黑,因此也不再多嘴,只对黛玉说道:“妹妹勿怪,是我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提了不该提的人,我只是希望妹妹能多说一些,我只听就是了。”
林黛玉原本对史凡就不会防备,想着平日里除了紫鹃外,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这些话,又见史凡和其他公子少爷们不同,觉得跟他说说也无妨,于是便细细说起了这些年压抑在肺腑的心里话。史凡听了黛玉的肺腑之言,又联想起原著中的点滴细节,大体明白了黛玉的独特而苦楚的心思。
话从她初到贾府开始,林妹妹先见了外祖母史太君,然后贾母一一引见了大舅母邢夫人、二舅母王夫人、珠大嫂子李纨、琏二嫂子王熙凤,还有贾家三姊妹迎春、探春、惜春,以及贾赦、贾政两个母舅。可是见了这么多人,就是没有见到宝玉。王夫人告诉她,自己不放心的最是家里的那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让黛玉以后不要睬他,还说其他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谁知,当黛玉一见宝玉便吃一大惊,心下好生奇怪,倒象在哪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而贾宝玉见到黛玉,也说这个妹妹曾见过的。贾母当然说他是胡说,宝玉又何曾见过黛玉?宝玉却又说虽然未曾见过黛玉,然而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听着这话,黛玉自然是倾心一片。
此后,林黛玉自在荣府以来,贾母万般怜爱,寝食起居,一如宝玉,迎春、探春、惜春三个亲孙女倒且靠后。便是宝玉和黛玉二人之亲密友爱处,亦自较别个不同,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真是言和意顺,略无参商。然而,这种亲密情形持续的时间并不很长,宝钗一到,便发生了变化。
宝钗住进贾府以后,局面大变。薛宝钗年岁虽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丰美,人多谓黛玉所不及。而且宝钗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比黛玉孤高自许,目无下尘,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便是那些小丫头子们,亦多喜与宝钗去顽。黛玉在贾府的处境,陡然间发生了变化。她意识到事态的某种严重性。但更严重的是,面对这种局面,林黛玉常常沉不住气,心中不免有不忿之意。而薛宝钗却浑然不觉。宝玉和黛玉之间那种言和意顺,略无参商的状况,也变得无法继续了。
哪怕两人出现在偶尔温馨的场面,一个叫好哥哥,一个唤好妹妹,但此时黛玉的心里已经摆脱不开宝钗的存在,“金玉良缘”的问题已让她不能释怀,甚至在吵嘴的时候说出一些生不如死的话来。当时,本来黛玉的气,就是因宝钗而生,宝钗却在此时来了,而且拉走了宝玉。所以黛玉越发气闷,一个人在窗前流泪。隔一会,宝玉又回到黛玉这里,黛玉哭的更厉害了。宝玉看这种情形,知道无法挽回,就打叠起千百样的款语温言来劝慰。然而黛玉先开了口,说:“你又来作什么?横竖如今有人和你顽,比我又会念,又会作,又会写,又会说笑,又怕你生气拉了你去,你又作什么来?死活凭我去罢了。”宝玉听黛玉如此说,才说道:“你这么个明白人,难道连‘亲不问疏,先不僭后’也不知道?我虽糊涂,却明白这两句话。”接着宝玉就按这个规则讲事实:“头一件,咱们是姑舅姊妹,宝姐姐是两姨姊妹,论亲戚,他比你疏。第二件,你先来,咱们两个一桌吃,一床睡,长的这么大了。他是才来的,岂有个为他疏你的?”这番大原则,说得黛玉没法反对了,只好说:“我难道为叫你疏他?我成了个什么人了呢!”但她又说:“我为的是我的心!”就是说,不能使自己的心受到伤害。宝玉说:“我也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黛玉无话可回了,低头不语。暴风雨似乎就要平息了,但史湘云又来了。
湘云是豁达的,明月清风,心不留迹。湘云即睡在黛玉的房子里,早上宝玉过去,看到两个人的睡相:那林黛玉严严密密裹着一幅杏子红绫被,安稳合目而睡。那史湘云却一把青丝拖于枕畔,被只齐胸,一弯雪白的膀子撂于被外,又带着两个金镯子。接着是起床后,宝玉让湘云梳头。以前湘云就给宝玉梳过,本没有什么。没想到这次使袭人大为恼火。袭人看到湘云给宝玉梳头的情景,就回到宝玉房间。袭人看到宝玉不仅和黛玉天天在一起,史湘云来了,更加黑家白日的闹,心里大不对劲儿。因此,袭人和宝钗成了同一阵营的队友。
贾母要给宝钗过生日,专门搭了个小戏台,生日那天在贾母上房摆家宴,大家吃酒看戏。黛玉当然吃不住劲儿,早上一个人闷在房里。宝玉找她看戏,说可以点她爱看的戏。演戏的一名小旦,凤姐说这个孩子扮上活象一个人。宝钗心里已经知道,一笑而已,并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不说,史湘云不藏心,直说倒像林姐姐的模样,宝玉忙向湘云使眼色。
到了晚间,湘云先就恼了,收拾衣服要明天一早就走,不在这里看人家的鼻子眼睛。湘云没能理解宝玉的心。宝玉在这个问题上,既是为了黛玉,也是为了湘云。不让湘云说破,固然是避免黛玉受到伤害,同时也是不愿意这伤害来自湘云。然而湘云却不领情,甚至认为宝玉这样做是贬低了自己。宝玉急得发誓说,如果有外心,他立刻化成灰,叫万人践踏。可惜湘云与宝玉无此宿缘。宝玉大受伤害,感到很没趣,便去找黛玉。谁知刚到门口,就被黛玉推了出来。黛玉说大家拿自己比戏子取笑,还说宝玉虽不比不笑,却比那些比了笑了的人还利害!
宝玉无话可说了,越想越无趣,不再发一言,情绪极恶的回到自己房里。袭人劝也不中用,说自己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而且细思此句句义,竞放声大哭起来。当黛玉、湘云、宝钗知道宝玉走到了禅悟的境界,宝钗说宝玉悟了,又说这些道书禅机最能移性。黛玉拿宝玉的名字发难,当头棒喝,说至贵者是宝,至坚者是玉,只问宝玉有何贵有何坚,并悟出无立足境,是方干净,比宝玉的更加彻底了断。
宝玉一想,原来她们的知觉比自己在先一步,尚未解悟,自己何必自寻苦恼。一场禅机解悟的风波终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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