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暗访
作者:酱油控      更新:2021-10-07 10:34      字数:4139
  方腾房心灰意冷地被拖了下去,一路上尤嘶哑的喊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他身上伤痕累累,一路奔波加上被棒伤,不死也去了半条命,本以为会被奄奄一息的被丢弃在天牢中,谁知入了天牢之后又是一番景象。
  没有想象中的潮湿阴冷,也没有上铁链枷锁等囚具屈,他被下放到一间独立的牢房,里头收拾得干净整洁,卧榻上还铺着棉布,本来拖着他的两名士兵改为抬着他,轻卧着放在卧榻上,便离开了。
  “陛下,臣没有说谎,臣是被冤枉的啊!”方腾房拼着最后几口气嚎叫了几声。
  “别叫了。”一名狱卒带着一个篮子走过来,将锁打开道。
  “这是断头饭吗?”方腾房哑声问道。
  那狱卒笑道:“我说您老,就别再自言自语想有想没得了,以你的身份能在这里关上一遭,也不枉来人世一趟了。这里可是关押皇亲国戚的地儿,我在这守了三十年有余,也没见关在这的哪个被砍头,最不济的也是被关个十年八载就放出去了。而且这里吃喝穿戴都是有专人提供,比你现在这身可是好多了。”
  说着,把篮子打开,里面果然如他所言,三菜一汤,两个肉品,一大碗米饭,看起来十分可口,方腾房狠狠的吞了下口水。
  狱卒见他行动不便,还特意帮他搬了俩个凳子,把饭菜放到他跟前。
  方腾房和恶鬼似的端起碗就扒拉起来,噎得只哽喉咙。
  “诶,你慢点,别噎死了。”那狱卒忙喂他喝了一口汤。
  方腾房就着汤又狠狠吞了几口饭,这才缓过神来,叹道:“噎死都是一种奢侈,我一路入京,被各地监督水政的朝廷专使责成县令在半路截住,以暴力相威胁。为了躲避他们的迫害,我风餐露宿,树皮草虫都吃过,吃上大米饭,还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
  狱卒道:“您也别灰心,该吃就吃,该喝就喝,只要你是清白的,就一定要相信我们陛下。年前地龙翻身,多少人都以为熬不过去了,最后呢陛下扭转乾坤。陛下啊…说实话,是个明君。”
  方腾房细细思量一番,也便静下心来,不再闹腾了。
  过了不久,狱卒又领了一名医者过来为他上药换衣,还取了些书本来供他消遣。方腾房越发相信永徽帝这样做是有深意的。
  也不知是狱卒的话鼓舞了他,还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能死,他居然好吃好睡的过了三天,身上的伤也渐渐愈合。方腾房越发安之若素,再恶劣的环境他都呆过,若非心系德镇百姓,他还真不介意在这里过下去。
  这日时近黄昏,在关押方腾房囚室外的甬道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往日里只有狱卒一人,方腾房也渐渐熟悉了他的脚步声,然而今天听起来好像多了几个人。
  脚步声迅疾地靠近了他的囚室,牢门被狱卒打开了,只见来来三个人,走在最前头的那位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穿着常服,长身玉立,长着一张娃娃脸,眉目清秀,见人三分笑,观之可亲。
  “方大人,本官乃鲁三金,有人要见您,请随我来。”那名男子道。
  “哦哦,有劳。”方腾房不知鲁三金的身份,但看他气质不凡,能进天牢的必定不是普通人,他心里暗暗有了猜测,莫非是陛下想见他了?!
  鲁三金带着方腾房走暗道出了天牢,两人上了马车,趁着夜色出了京城。
  本来方腾房在腹中打了稿子,想着见到皇帝要怎么和他陈述,没想道这马车一走便是一天一夜没停下来。
  “鲁大人,我们这是去哪里?”方腾房内心惶惶的问道,难道他猜错了,不是皇帝要见他?
  鲁三金没有回他,只是宽慰道:“您放心,不是坏事。”
  如此又是走了三天,在方腾房耐心耗尽之前停在一座山庄前,前头峰峦起伏的群山围抱着半个山庄,好个清幽秀丽的居所。
  鲁三金和方腾房下了马车,换上轿子进了山庄。
  方腾房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快不够用,一路走来只见两边的屋子嵯峨威,湖泉碧波荡漾,花草葱郁,奇花异卉,古树参天,还有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游弋其间。
  前头屹立苍穹的巨大的山峰,擎天一柱,直插云霄。如今正好夕阳西照,漫天红紫,更衬得那山峰金碧辉煌,宏伟壮丽。
  轿子行了小半个时辰,方停在一处阁楼前,只见楼自南而北,前为门殿,后有楼两层,红柱青瓦,布局精妙。楼、斋、书屋之间有游廊连通,自成精致的院落。
  守在阁楼前的是两名侍卫,鲁三金下了轿,拱手道:“鲁三金带着方大人前来复命,还望通报一声。”
  那两名侍卫应是,一名进去通报。
  不多时,便出来将他们请将进去。
  在书屋里,案头后面端坐着一名男子,方腾房抬头一看,不正是他曾在大殿上见过的永徽帝!虽然面容记不大清,但这身段气质却是错不了的。
  方腾房忙跪下参拜道︰“罪臣方腾房拜见皇上。”
  “平身吧。”
  方腾房谢恩后,低眉顺眼的垂手立在一旁。
  永徽帝望了他一眼,忽地笑道︰“你的心中可是感到不忿?”
  “罪臣不敢。”
  “不敢跟不会是两码事,朕明白你的苦处,但你所奏之事并非一日能成,所以希望你也明白朕的苦处。”
  “陛下您权倾天下,一言能定国安邦,一语可决人生死,有何苦处?”方腾房不解道。
  “开朝以来制盐、采盐、售盐都是由官督商办,两淮地区盐业发达,获利丰厚,是大辰税收的重要来源。精打细算的盐商们把做生意的经验也用到了人情往来上。不论是顶头上司盐运使,还是地方知县、知府,省城巡抚和总督,乃至京城的达官贵人,他们都会努力渗透。”
  永徽帝道。“所以你想想,若是那日朕当堂发作了,恐怕整个大辰都要垮掉一半,如今赈灾要钱要人,征战北疆也是要钱要人,所以,你认为,朕的苦处如何解决。”皇帝只是世俗世界的至尊,而非无所不能的神人。
  方腾房没想到一个地方的水灾竟牵涉到大半个朝廷,此时也是吓出一身冷汗。“臣知罪。”
  “你何罪之有,这本不该是你承担的事。你有心来为民伸冤,朕甚慰宽慰。”永徽帝起身,亲自将他扶起道:“正是如今不适合打草惊蛇,明日朕会派出一支精兵伪装成平民,护送你返回淮扬。盐商与官员的勾结应当都有一本秘密账本,而你要做的事就是帮朕把它找出来。”
  “两淮盐务之肥,早已是尽人皆知,让人趋之若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你此行必是困难重重,可能完成?”
  方腾房跪下道:“臣万死不辞!臣虽品级低微,但淮扬那部分的关系和地形,没人比臣更清楚,臣必将证据找出来,便是舍得一身剐,也要护住这大辰的乾坤正气!”
  “水患过后多有瘟疫,朕会派几名太医与你一同前往,德镇百姓的性命就系在你身上了。”
  次日清晨,两辆马车秘密出了静寂避暑山庄,朝着淮扬方向而去。
  烟雨蒙蒙,江南水乡,在瘦西湖上泛着一叶轻舟,轻舟之上坐着两名年轻的公子,赏美景,品淮扬菜,好不惬意。
  “淮安、扬州毗邻运河,是连接南北西东的重要交通枢纽,自古以来就是富庶的鱼米之乡。淮扬菜像一位贤士,在自己的那方天地悠闲地展现着儒雅的才品。在此如诗的意境中畅享,别有韵味。”出声的这名年轻的公子年约十五六岁,五官精致,肌肤细致宛如美瓷,带着一点病态的苍白。
  “贤弟说的有理,淮安和扬州地处水乡地带,春有刀鲚夏有鲥,秋有蟹鸭冬有蔬,来,试试这道拆烩鲢鱼头,这是扬州名馔。”年长些的这名公子身材伟岸,面若好女,气质出众。
  “两位公子听口音不大相似,看着倒有些像亲兄弟。”船家笑着搭话道。他是名中年男子,中等身材,四方脸庞,由于长年在湖中风吹日晒,皮肤显得黝黑粗糙,笑起来一口大白牙,倒是十分爽朗。
  “你耳力极佳,我们正是结伴入京赶考的。”这船头的两名公子正是乔装的永徽帝和沐卉。天气太热,永徽帝也不耐烦带面具,反正淮扬天高皇帝远,没人认识他们,便干脆稍微乔装一下。
  “不知两位公子可吃得习惯,淮扬菜口味偏淡或甜,虽然我家浑人虽手艺及不上大酒楼,可论鲜字,这船上当属一手,现钓现烹。”说话间,船家的娘子又端上了一碟松鼠鳜鱼。
  永徽帝笑着道:“有劳大姐。船家谦虚了,大姐煮的菜肉质鲜嫩,汤汁鲜浓。且醉翁之意在于诗情画意,有酒一壶,烫蒲包豆腐干一碗、肴肉一盘,熏鱼上碟,白汤鸡丝面条如数,也就尽兴了。”
  “不亏是读书人,公子果然雅致。”船家赞道。
  “如今距离秋闱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兄弟二人想在淮扬多留几日,不知船家可有合适的导游推荐?”永徽帝道。
  “巧得很,我家小子就是做这个的,他书读得少,就喜欢大街小巷的逛,对淮扬再熟悉不过,哪里好玩哪里实惠全都了解。您若不介意,我便让他过来带你们几日?”船家道。
  “那便有劳了。”永徽帝道。
  在湖上游了约莫半个多时辰,眼见着炎阳高悬,永徽帝便让船家停靠在湖边,上了岸。
  岸边有一青壮男子帮忙拉着纤绳,将船靠岸,只见他穿着一条蓝布便裤,上身光着,发达的肌肉,在肩膀和两臂棱棱地突起;肩头上被粗麻绳勒了几道红印子,与船家相似的脸上闪动着一对灵活的眼睛。
  “这便是我家小子,您唤他大力就行。”船家指着那年轻人道。“大力,这两位客人想在淮扬待几日,你领着他们到处走走,领略一下这里的美景。”
  大力爽朗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诶,不知两位客人如何称呼,可有什么行程安排?”
  “冕贵姓黄,我贤弟姓沐,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到淮扬,顾及能待个十天八天,你看着安排。”永徽帝道。
  “诶,不知两位可有下榻之处?”大力又问道。
  “昨日在桥头那家客栈住了一宿,但总感觉有些吵。”永徽帝道。
  “正是,那里人来人往,白日五更便有车船前去卸货,我倒是知道有一家民宿私密幽静,清新雅致,在八大关内,独栋别居,就是位置不大好找,且价格比之客栈要贵一些。”大力想了想道。
  “银钱我们是不缺的,主要是要住得舒坦,玩得尽兴。”永徽帝道。
  “两位公子一看便知气质不凡,是贵族家子弟。”大力最喜欢这样出手爽快的客人,若是那些穷酸读书人,又要雅又要便宜,才是搞死人咯。
  “那你可看走眼了,我们不过是普通人罢了。”永徽帝道。
  “公子莫说笑了,我对这淮扬也算极熟悉的了,想要寻你们这般出众的人物却是没有的。”大力笑道。
  “莫要奉承我们了,我们行礼不多,先带我们看看那处民宿,若是合宜,便定在那了。”永徽帝道。
  “诶,好咧,我这就带你们过去。”大力道:“到了他家,定要尝尝他家的私房菜,最有名的是清炖蟹粉狮子头,肥而不腻、入口即化、醇香扑鼻。只一点,这家是没有菜单的,一般是他做啥您吃啥。”
  “这店家倒是有个性。”永徽帝道:“他这样就不怕招揽不到生意?”
  “您这话可就错了,他家的菜想吃还得排队,便是先帝也是尝过赞叹有佳。”大力笑道。
  “哦,先帝还去过那家?”永徽帝倒是没这印象。
  “就是前段儿被封了幽帝的那位。”大力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道:“他在位时可是过来南巡不下六次,每次都是淮扬首富严家招待的,我待会儿带你们去的那家民宿便是严家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