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雄对凤潇和白仁杰的评价，让柳天问颇有受益，现在要听到楚瑶姬要说起楚江雄对自己的评价，自然更是上心，于是正襟危坐，聚精会神。
  楚瑶姬见了柳天问这幅样子，知他是诚心求教，虽然觉得好笑可也不好意思太放肆，便也严肃起来。
  楚瑶姬想了想，然后说道：“爹爹对你的评价挺复杂的，我捡要紧的说，你也不必全听全信。”
  柳天问道：“楚伯伯见闻广博，于武学一道见解独到，父亲与师父对他都是极为推崇，你只管说就是。”
  楚瑶姬点了点头，心中叹了口气，暗道：“冤家”，可是面上没有表露，轻启朱唇说道：“爹爹说：‘莫说是青年剑手，就是放眼整个江湖能在剑术上与柳天问一较高下的也不过十数人罢了。他专于剑术，可惜太贪了。’”
  柳天问闻言心头一紧，连忙问道：“此言何意？”
  楚瑶姬道：“他解释说：‘柳天问自幼跟随柳万仞与上官木二人学习，已得二家真传。本是够的，假以时日必成一代名家，可柳天问不满足于此，又随其母学了‘飞鱼门’的武功。他们那个‘雕车四剑’互相传授过武功，各派根基本是不同，他的剑法从此便杂了。即是这样，柳天问还不知足，每每与人交手不但要胜过对手，破解其剑法，还要学会其中精妙，其会的剑法越来越多，招招式式更是力求完美，这便不好。’”
  柳天问闻言眉头再次紧锁，不解其意。
  楚瑶姬看出他的困惑，接着说道：“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问他：‘多多益善，会的多，有什么不好？’爹爹回答说：‘韩信乃兵仙神帅，自然是多多益善，可刘邦纵是帝王也不过能将十万而已，这其中便是差距。’”
  柳天问对此评价倒有些不以为然了，可他也不好此时驳斥。
  楚瑶姬看在眼里，于是柔声道：“你先别急，他还有话。他说：‘天地无穷，道亦无穷。当今剑法至强之人不外乎就是上官木、柳万仞、白乾与武当派几人罢了，他们几人所学所会所用也不过就是一门一派的武功，你可知这是为何？’我说不知，他说：‘无外乎专心而已。’我又问他：‘柳天问也是很专心，这有什么区别？’”
  这也是柳天问的疑惑。柳天问自问对剑术的专注不输任何人。上官木对此也是极为认可的。
  楚瑶姬道：“爹爹回答说：‘武当派剑术第一的人非是明松而是明鹤，明鹤二十年不曾下山传修武当派的剑法，但其对于剑术的领悟早就已经超越了武当派的篱笆。究其根源是因为他所专的非是‘术’而是‘道’。段中亭之后，上官木素来被视为是剑法第一人。他所练的是点苍剑法，虽然有自创新招，但是其根基不变，变化出自原来的剑法，不是为创新招而创新招，皆如天成，是谓化境。柳万仞如此，白乾亦如此。远的不说，难道武当派的赵婧川就真的比柳天问差许多么？会的多不如明白的透彻。这便是专心与专心的区别。’问哥哥，你知道这区别了么？”
  柳天问颔首道：“楚伯伯的话确实有道理，‘好读书，不求甚解；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以五柳先生之才做起学问来都是如此，我柳天问又哪有资格自负学尽天下妙招？”
  楚瑶姬道：“问哥哥你不必妄自菲薄，爹爹说的不尽然。天下之路千万条，别人走的未必就适合你。”
  柳天问摆了摆手，叹息说道：“非是我妄自菲薄，这几年我的剑法丝毫没有进境，曾向父亲与师父求教，可他们并未明言，只是劝我要多去行走，但少与人比试，可惜我心浮气躁听不进去。剑术万千，但是归根到底也不过就是刺、点、削、挑、格、击等十余种。自问没有我学不会的剑法，可是像现在这样就算是学会了所有的剑法又有什么用？徒有其形，却无其神，学来无用，我的路都走错了。”
  柳天问面色惨白，眼睛已经有些红了，悲怆难耐。楚瑶姬见状懊悔不已。她本以为父亲这些话可以帮柳天问解开心结，没想到会是反效果。她怕柳天问太难受牵扯到内伤，连忙宽慰道：“爹爹的话未必就对，上官伯伯与柳叔叔都是剑术高手，他们都不曾直言，可见他们对你所行之路也是认可的。如果你所做是错的，你又如何能取得今日的成就？放眼江湖又有几人能及得上你？是我说错了话，你千万不要对此劳神。”
  柳天问沉默不语，目光黯淡，低头含胸，身上冒着冷汗，看起来疲惫不堪。楚瑶姬怕他着凉，将放在一边的大氅给他披好。
  楚瑶姬几次劝他回房休息，柳天问都如没有听到一般，动也不动。楚瑶姬心疼不已。
  良久之后，柳天问开口问道：“楚伯伯又是如何说何云山的？”
  楚瑶姬道：“这事我回头和你说，你先回去休息好不好？”
  说着，楚瑶姬就要扶柳天问起来。柳天问却一把握住了楚瑶姬的手，说道：“我想听。”
  楚瑶姬感到柳天问的手在微微颤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当她看到柳天问恳切的目光时，心中一软，说道：“这都不是什么要紧的话，我与你说了，你不可多想，要立刻回去休息。”
  柳天问点头应允。
  楚瑶姬轻叹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爹爹说：‘何羽言练的是点穴，但不用判官笔一类的兵器，而是以双剑刺穴，双剑可连点人十四处穴道，非寻常高手可敌，何云山继承后又有变化，何云山弃双剑不用，改使双笔。他的双笔非寻常判官笔，各有机关用处，精妙点穴手配上精巧的机关甚是难得。何羽言传下的已经是顶尖的功夫了，何云山能推陈出新，另辟道路，足见此人心智胜于常人。他为人洒脱，不拘一格，却又心系一方百姓，前途无量。若只为练武而学武就容易迷了心路，何云山已然不为此所惑。水利万物而不争，何云山算是豪杰。’”
  楚瑶姬话说了一半，就不再说了。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柳天问。柳天问越听越沉默，目光逐渐黯淡了。
  楚瑶姬怕他心事太重，轻轻唤道：“问哥哥，回去休息吧。”
  柳天问没有回应，依旧呆坐着，面上阴晴不定，似是在想着什么。
  楚瑶姬了解柳天问的脾性，知道当他沉思的时候，别人说什么，他都不太听得见，需等到他自己想通了，或者不想了才行。于是她唤了几声就不再说了，柳眉蹙起，只能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