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十二壶/第4杯:一面生死,再见却成了吊唁
作者:
花诺尘 更新:2021-03-26 09:20 字数:3612
有些故事的结束总会是有些潦草,就像喝酒断片了一样。
宿醉过后,总会遗忘了些什么,那就如此吧,因为总要忍着头痛开始新的日子。
就让我默默地再举起一杯酒,饮一半、留一半。
哪怕对面再也没了那个给我讲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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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在外地出差的我还在睡梦中时,接到了一个电话,由于电话习惯性地放在了枕头边上,以至于它响起来的时候,吓出了我一身的冷汗。
我先是用手揉了揉脸,缓了下呼吸,才接起的电话。
电话是昨晚和秋子一起吃饭的朋友打来的,我接起电话时本想先呛他两句,但还未等我说出口,他却告诉我了一个让我当时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的消息。
那个消息太过突然,以至于电话挂断了许久,我都认为那只是场噩梦,我一时间都不知道我是否该测试下我是不是真的在梦中。我多希望,那就是梦。
但是电话里的声音却太过清楚,不似梦中那么虚无缥缈,而是字字敲着我的神经。
“秋子,昨晚车祸,走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反复回荡的就是那么几个词。
秋子、车祸、走了。
任何两个词的组合,都是那么地让我无法接受。
那一段时间里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受,是一种彻头彻尾的茫然,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电话再度响起,这段时间里电话一直握在我的手中,但这次却没再惊吓到我。但是看到上面显示的名字后,我却有种莫名的心悸。
电话是小溪打进来的。
“你能联系上秋子吗?我打他电话一直打不通。”电话里小溪的声音显得很急促。
原来她还未得知,也是,知道她电话的人本就不多。
我楞楞的没做出什么反应,这个问题,好难回答,我有些不知道该给小溪什么样地回应。
我沉默了太久,聪明的小溪已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秋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小溪的语气缓了下来,但却多了丝惊慌。
“我在外地,我也是刚才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是,昨晚秋子……出了车祸。”我知道这不是一个能瞒得下去的事情,但我却真的不知道如何告诉小溪。
“车祸……那秋子……怎么样了,伤……到哪了。”小溪的声音开始有些抖,这种抖不似嘴唇在抖,而是一种从内而外的恐惧而导致的无意识地抖。
“具体我也不清楚。”我还是没敢告诉小溪,我承认我选择了逃避,不想去由我来告诉她这个噩耗,在那一刻,我浑身都冒着汗,恨不得马上把手机扔出窗外。
“那你,把那个朋友的电话给我。”小溪似乎有些不耐烦我的吞吞吐吐了,不知是真的相信我所说的不清楚,还是知道我在故意隐瞒。
直到挂断电话过了有一会儿,我才咬咬牙把那个朋友的电话号码发给了小溪。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小溪和父亲已经在机场,正准备登机。
我把电话号发给小溪后,不知道小溪有没有联系那个朋友,也不知道那个朋友有没有告诉小溪实情。
确切地说,我不敢去知道。我在得知消息后,就已经如此难以忍受,更何况小溪。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身边人的离去,这让我对死亡有了新的理解。这个人,明明前些天还和你谈笑风生,可如今却已经天人永隔,那是一种特别无力的绝望感。就好像用尽全身力气奔跑,却只是挪移在一片苍白中一样,周遭不会给你任何的回馈。
当天,我不顾公司的反对,推掉了当地的工作,改签了机票,赶了回去。
下了飞机,我第一时间就赶到了医院的太平间。直到看到秋子的尸体,我都不愿承认这件事竟是真的。我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遗体,车祸很重,秋子的头有一部分都塌了下去,看到秋子这个样子的我身体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但绝不是因为冷。
我心里真的拒绝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那个秋子,可理智却清晰地捶着我,告诉我这就是他。
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这个人的人生终于开始有了明亮的颜色,却在那个瞬间以这么一种残忍的方式永远的定格,之后在一直延伸的终极的时间里就都要用黑白来代替。
人生于他太不公平。
秋子真的走了,哪怕我再不愿相信。
这个曾经和我喝着酒,聊着故事的人,永远地戒了酒,也注定不会再有新的故事。
我感觉不到我在哭,但我的眼泪却落了下来。
医院的太平间里让待的时间有限,未再等我好好地看一眼时,他已经被推回了那个冰冷的铁柜里。
我出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看到了小溪,小溪蹲在地上,把自己蜷缩的很小,很紧。那一天外面飘着小雪,就那么一片一片的落在她的头发上还有身上。
我过去坐在了她的旁边,小溪眼睛很肿,但是此时她却没有哭,就只是咬着嘴唇,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面,看着一片片的雪花在她面前不停地堆砌。
那一天,我陪她在外面待了很久,但是我们几乎什么都没说。
当天晚上,我去找了早上打电话给我的那个朋友,这才让我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秋子出事的那个晚上,在秋子所在的那条路上,有两辆车迎面相撞。由于车速过快,外加上地面有积雪,导致其中一辆车被撞得滑过了三条车道,直接冲到了街边。
秋子推开那名学生后,被冲过来的车直接撞到了临街商铺外置的水泥阶梯上。车和水泥阶梯残忍地将秋子夹在了中间。
秋子的脊椎断了,头也撞在了阶梯的角上,半边头骨塌了下去。
人,当场便走了。
后来查明,司机是酒驾。
警察赶到事故现场后,由于秋子的手机已经损坏,所以未能及时联系到家人。后来通过调取监控找到秋子走出来的饭店,再通过饭店老板查到了预订人的电话,打通了预订饭店的那个朋友的电话后,这才确认了秋子的身份。
这个案子很简单,寥寥几语也就说清了。可就是这寥寥几语中,秋子,自此永远地消失了。
五日后,秋子的葬礼在市里的殡仪馆里举行。
那一天,去了很多人,除了秋子和小溪的亲友外,大多数都是秋子的学生。虽说秋子并不是主科的老师,但学生们却十分喜欢他,以至于葬礼结束了,学生们都没散去。
由于秋子遗体头部创面过大,为了尊重死者,所以取消了瞻仰遗容这一环节。以至于那一天在太平间里,成了我见到他的最后一面。那一次的再见,真的就成了再也不见。
在那一天,我也看到了因为秋子的一推而躲过一劫的学生,巧的是,他竟然也在秋子所任教的学校读书。我想秋子知道这个学生没事应该心里也会很高兴吧。
葬礼那一天,小溪在我的记忆里好似全程都没有哭,哪怕是在那么悲伤的氛围下。我觉得或许这就是哀莫大于心死吧,让人连眼泪都流不下。
其实后来我才知道,除了流不下,小溪也是已经不敢让眼泪流下,怕流下便再也止不住。
我忘记了那天的葬礼是怎么结束的,感觉好像很匆忙的完成了该有的流程后,就草草地结束了。就好似秋子的人生,努力的勾勒成了一片文章,却草草地落了一个墨点就作为了终结。
秋子的葬礼结束后,没几天也便到了2014年的农历新年。大年三十那天,我去看了小溪,因为秋子的离开,小溪没有住在新房,而还是住在老房子里。家里只有小溪和父亲两个人,屋子里很冷清,浓重的好像有些凝成实质的哀思氛围隔绝了外面的热闹。虽然不断地可以听到外面传来的鞭炮声,却仍是没能有一丝干扰到屋子里沉沉的状态。
要说屋子里唯一还有些色彩的东西,就是两人的婚纱照。
“那是在秋子去世的当天邮到这的,秋子期待了好久,仍是没能看到。我本想烧给他的,可是我舍不得。”小溪看我的目光停在了婚纱照上,开口沉沉地向我说道。
之后,小溪还和我说,她在将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后,也要离开这里了。她在这座城市里从小到大,一度又一度地认为也会在此到老。可这个城市如今却带给了她太多的悲伤,她不敢再留在这,她再也寻不到这座城市对她任何的一丝善意。随着秋子的离去,切断了她对这座城市所有的期望。
所以,小溪只能离开,离开这座当初她死也不愿离开的城市。
我从小溪家离开时,小溪送我出门。我说了句保重,未言再见,我害怕了说了再见便又是再难相见。
“死”这个字,书写起来总是沉重,但在成长中却又不可避免地不断进行着生命中的迎来送往,这些终难逃避。
这个字满透着伤感、绝望、无可奈何。意味着自此以后这个人与这个世界就再无瓜葛,前尘的恩怨也一笔勾销,只有记忆中点点的过去,其余都已是空谈,徒留生者缅怀。
死亡许是一个人于这个世间,于周遭的人留下得最深的印痕。有时总希望这个印痕深一点,再深一点,就可永世不忘。有时却也总希望这个印痕浅一点,再浅一点,便可云淡风轻。
自此,秋子的故事便彻底的结束了。酒似乎有些不够,导致最后的落笔已看不清他的样子。
秋子,我会多存些酒,也希望你能在另一个地方多存些故事。此生虽止,就只能愿来生还能与你把酒言欢。希望届时,你的故事不再苦涩,我们也真的能不醉不归。
从那时开始,我的酒量比从前要好了一些,总能多喝两杯,不知道是因为没了故事,还是心里的故事淡了酒。
随着时间的流淌,冬雪慢慢地停了,树也开始冒了绿芽。风不再那么凛冽,而变得有些轻柔。
清明那天,我拿了两罐酒去墓地看秋子。在那里,我看到了许久未见的小溪。
小溪说她隔天便要走了,清明这天来多陪陪秋子。
小溪仔细地将秋子墓碑上灰都擦拭干净,她还是想让秋子住的地方是那种阳光照下来一尘不染的样子。
那一天,小溪陪秋子待了许久。
秋子就安安静静地在那块墓碑下面的木匣里。
临走的时候,小溪摸着肚子,和秋子说:“你放心吧,会有人陪着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