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江稻谷躺在警局宿舍的弹簧床上，这让他想起了学生时代。
  总以为跳出井外就可以看到广阔的天地，结果只是跳进了另一口井。
  指尖轻触，打开侦探助手。
  成为国家级侦探后又匆忙赶到冷水市，中途还遇到了一起列车杀人案，以至于没有时间使用一个在侦探界好评如潮的功能——在线信息助理。
  这也是国家级侦探的特权之一。
  侦探的知识库总是不够用的，就连精通草药、烟草、化学、痕迹学、弹道分析等等知识的福尔摩斯，对哲学、天文学、政治学也是一窍不通。
  所以，对于很多来不及积累知识的年轻侦探来说，以超级数据库为基础的信息支援就显得很有帮助了，比亲自动手搜索一些浅层资料要专业得多。
  江稻谷打开在线助理。“喂，您好。”
  手机里响起一个小姐姐的声音。
  “您好，侦探先生，我是在线助理小蓝，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是ai吗？”
  “不，是真人。”
  “哦……我想问一下，人类的舌头可以分辨出人血和动物血的区别吗？根据咸味的不同。”
  “嘟——”
  片刻后，小姐姐的声音响起，“您好，理论是可以的。人舌的不同部分识别的味道也不同，识别咸味的部分是舌头两侧。另外，没有动物像人类一样嗜盐，人体中的盐分含量是动物中最高的，对咸味足够敏锐的话，用舌侧可以分辨出来。”
  “谢谢。”江稻谷关闭了在线助理。
  “你居然不信？”沈啸翻了个身，盯着他。
  “这么惊悚的冷知识，谁会信啊？”
  沈啸下了床，拿起外套往外走。
  “你去哪儿？”
  “去超市买点东西。”
  “帮我带一箱罐装咖啡。”
  说完，江稻谷闭目沉思起来。
  血迹不是人血，那就更不是妹妹的了。
  说明检验员得出的结论是错误的，有一个人伪造了妹妹的死亡，并且替换了用于检验的血样。
  江稻谷调出检验员的档案，是一个在冷水市警局工作多年的警员，没有理由造假，所以，那个人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替换了血样。
  为什么？
  江稻谷感到大惑不解，伪造一个人的死亡比杀死一个人难得多，更何况妹妹是五世侦之一，虽然排名第二，但他觉得妹妹绝对是最强的，说她是侦探世界天花板也不为过，这样一个人会落入陷阱，被别人掌控生死吗？不太可能。
  就算莫里亚蒂重生，估计也讨不到好处。
  有一种合理的解释是，她亲手伪造了自己的死亡，再发短信引他来，可是，为什么？
  江稻谷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他有了一个猜测，或许，有件事妹妹独自完成不了，需要两个人配合，身边又缺乏信任的人，所以把可以绝对信任的兄长喊过来，但是，那样直接发短信就行了，何必留下一大滩血迹呢？
  “妹妹是我见过最聪明的人，她绝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也不可能被任何人控制。短信不是多余的，血迹也不是。不妨这样设想，短信是为了引我来，但血迹不是，那是为了引另外的人来。”
  江稻谷霍然坐起，弹簧床一阵摇晃，他盘腿坐在床上，继续推理，“喊我来的原因是没有值得信赖的人，为什么？当今的五位世界级侦探，‘列王’、‘魔女’、‘双子’、‘追星’、‘佛前’，除了绰号‘魔女’的她，另外还有四位，难道也不值得信任吗？她的失踪又和四年前的天然气爆炸事故和ta组织有什么关联？”
  虽然还没有头绪，心里倒是不慌张了。
  妹妹大概率一点事也没有，这个古灵精怪的家伙不知道在哪儿藏着呢。
  沈啸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从购物袋里拿出牙膏、牙刷、洗发水什么的在桌上一字排开，还有江稻谷点的一箱咖啡。然后从军用背包里拿出一个大搪瓷缸，加满热水，撒葱花似的扔了一把茶叶。
  “你喜欢喝大红袍？”侦探闻到了大红袍独有的香味。
  “嗯，比较甜，有点像桂圆枇杷茶。”
  沈啸拿出他的手机，调出冷水市的地图观看。
  江稻谷瞥了一眼，是建筑和街道的立体图。
  研究一会儿了地形，特种兵打开匣子，拿出狙击步枪，用枪油和专用药水保养构件。
  “这种超长程的狙不适合城市战斗吧？m200干预者在一千米以内的表现不算好，难道你笃定敌人会在一千米以外？”江稻谷好奇的问。
  “近距离太容易被追击了，ta的狙击手不会在一千米以内动手的。”
  特种兵先生真是一刻也停不下来，保养完枪械，就给侦探先生灌输一些观测手需要了解的知识，包括怎样隐蔽，怎样借助障碍物移动，怎样从隐蔽处用手机摄像头和镜子观查敌人，怎样使用自动弹道解算app等等。
  这个app是军方研发的，可以关联侦探助手，通过和当地气象台联网，将气压、风向、温度等等数据转换成射击相关的参数。
  见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江稻谷也紧张起来了，不会真有在城市里拿着狙击枪杀人的狂徒吧？no.7战车？他会在冷水市吗？
  “我觉得你多虑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ta组织成员出现的迹象，四年前的爆炸事故相关的医生，是冷水市本地人，十几年前就入行了，除了每年两次的外出旅游，其余时间都住在他的诊所里，不太可能是ta成员。”他说。
  沈啸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放至温凉的茶水一饮而尽。
  半夜，江稻谷带着抗体显色试纸返回仓库，做了几个位置的检测，确实不是人类的血迹。
  ————
  第二天，江稻谷借了警局的一辆公务车，两人都有驾照，特别是沈啸，会驾驶大部分载具。
  驱车来到冷水市的一家银行，这两个气势汹汹的高大男人立刻引起了保安的注意，江稻谷及时拿出证件，“我要找一个叫做常磊的人。”
  常磊是常馨的弟弟，案发时在本地的高中读书。
  很快，一个年轻柜员走出来，表情疑惑。
  “有什么事吗？”
  “找个方便的地方说吧。”
  “这边走。”
  常磊把江稻谷请进办公室，沏了茶，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
  “常先生，我是来调查四年前的天然气爆炸事故的，方便回答吗？”江稻谷问。
  年轻柜员浑身一颤。“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想了解一下，令姊在自杀前有没有异常的心理状况？比如情绪低落，精神不振。”
  “我姐姐，”常磊忽然红了眼睛，一字一顿的说：“她绝不是自杀！”
  在描述姐姐自杀前几天的状况时，弟弟数度哽咽，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那几天特别高兴……看了好几场电影……早上买草莓慕斯……晚上还买巧克力蛋糕……我从来没见她那样高兴过……好像幸福来敲门了……可是……可是……”
  等他的情绪平复了，江稻谷问：“这些是你亲眼看见的？”
  “那时候我在高中住宿，看的是朋友圈内容。”常磊连抽了几张纸，揩了鼻涕。
  “那么，令姊在朋友圈发的内容，有没有表现出消极一面的呢？”
  常磊陷入回忆，过了一会儿，他述说道：“姐姐发的内容，大部分是关于金融服务的，我姐在金融机构上班，平时有些吸储、卖纪念币、推销保险和广告任务，还有公司活动和组织旅游的照片，偶尔会发生活内容，比如她买的化妆品和服装照片……好像没有什么消极的地方。”
  “也就是说，她只有一个微信，生活和工作是合在一起的。”
  “应该是的，这说明什么呢？”
  “说明即使她心里苦闷、不满，也不会在朋友圈发，因为她不能在客户面前失态，对吧？所以说，朋友圈是无法看出她内心真实想法的。”
  “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她求助于心理医生是事实。”
  常磊骤然挺胸，刚想说什么，便听见侦探先生说：“你想反驳，请拿出论据。”
  常磊脸色涨红，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嘴唇颤抖。
  江稻谷往后仰，目光飘到天花板上，慢悠悠的说：“自杀并不可耻，情绪激动也解决不了问题，这不是一个热血的故事，你的大脑应该时刻放在冷冻室。”
  “那么什么能证明呢？你告诉我？”常磊拧着眉毛，目光隐含愤怒，情绪已趋向于对立。
  “乔哈里窗口，也就是心之窗，”江稻谷指着他的胸膛，“心之窗分成四块，开放、盲点、隐藏、未知。心理问题属于第二窗‘隐藏’，代表着私人的秘密，只有心理医生和亲近的人才有可能知道……所以，你明白我来找你的原因吗？”
  “询问我姐生前的心理状态？”
  “那些信息，看卷宗就行了，警察四年前就调查过了，对吧？”江稻谷微微一笑，道：“那个涉案的心理医生，是不值得信任的，所以，只有你知道她的第二窗里有什么。”
  “我不知道你想要了解什么，我知道的已经说了。”常磊摊开手。
  “朋友圈什么的，卷宗记录了，每一条我都看过，比你看得还详细，那是‘窗外’的内容，不是‘窗里’的，你要努力回忆，那几天，她跟你说过的话，即使是毫无意义的，也很重要，这叫‘于无声处听惊雷’。”
  常磊低下头，凝视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点了一根烟，面孔沉入缭绕的烟雾。
  过了很久，他掐灭烟头。
  “我想起来了，事故发生的三天前，我和她通过一次电话，就是普通地聊家常，都是她在说，唠唠叨叨地问我天气冷暖，学习成绩，同学关系什么的，简直就像我第二个妈，”常磊捂住脸，眼泪却从指缝里渗了出来，“我，我在最后，问了她一句，你最近好吗？她说……她快要获得幸福了。”
  年轻柜员抽噎了一会儿，睁开眼，却发现侦探先生和他的高大随员从眼前消失了。
  跟着江稻谷走出银行，沈啸诧异道：“就这样直接走了？”
  “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真冷酷呢。”
  “别这么说，吃完枣，你还会唆那个枣核吗？”
  “接下来做什么？”
  “去会一会那个心理医生，西川路439号，缪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