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作者:
一捧微尘 更新:2022-04-28 15:17 字数:3693
江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这里才刚到靖康二年,也就是汴京城百姓最为痛苦的一年。
不过,这一世的光景却与梦中大不相同。
虽然北宋依旧灭亡了,却没有梦里那般凄惨。在赵璟的扶持下,康王一党迅速崛起,自西北一路招揽了各方能人异士,携手抗金,竟也与金人呈旗鼓相当之势。
康王的势力不容小觑!
即便徽宗与钦宗二帝仍叫金人掳了去,却没有酿成汴京城的惨祸,后宫的妃子、帝姬均未被作为“贡品”抵押上交给金人。而是双方签订了和平条约,几乎与当年和辽国拟定的《檀渊之盟》相差无几。
但,自从宣和七年末,徽宗向天下子民发布了《罪己诏》,其中痛斥自己多年罪行,身为皇帝如何失德失行,以至于赵氏皇室一度丧失民心。
被赵璟等人暗中救下的钦宗皇后,自觉不想再参与这些繁杂血腥的斗争,自请落发为尼,并宣称太子尚且年幼,难当大任,带着太子一齐守皇陵去了。
至此,汴京之中不可一日无主,百官在焦头烂额之际迎来了英勇抗金的康王。
……
“所以,你无需再回到汴京城了?”江策心中存疑,他总觉得赵璟省略掉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嗯,不用回去了。那些都与我无关了~”赵璟笑得恣意且怅然。
自从前几日江策醒过来,这些日子慢慢恢复,一直缠着赵璟问这问那,半分不知疲倦。像个求知若渴的小书童,孜孜不倦地请教,每每听到一些事,脸上还总是挂着惊疑不定却又如释重负的神情,真叫人哭笑不得。
其实,赵璟又怎会知晓江策内心的巨大冲击,毕竟这一世与梦中的一切实在是悬殊太大,简直是天壤之别,仿佛在这个世界有人提前知晓了结局,一切尽在掌握地扭转了乾坤。
这样的逆天之行总让江策心中隐隐略有不安,他害怕赵璟会不会因此而遭到反噬。又或是他会不会隐瞒了自己什么已经发生过的不好的事,只是不想让自己担心罢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一群纷至沓来的急促脚步声。江策与赵璟四目相对,片刻后,江策强行挣脱开赵璟的桎梏,非要从赵璟的腿上下来,他尚不能行动自如,但在此时却有着超常发挥的意志力。
待一群人把房门推开的时候,就见到江策一本正经地端坐在软塌上向他们望来,而赵璟则是竖立一旁,抱臂环胸,一副哀怨地目光投射向门口,显然很是不欢迎来客的样子。
“策儿,你醒了?!”
“江策,真的醒了?!”
“江公子,你终于醒了?!”
“少爷,你总算醒了?呜呜~~~~~~~~~”
江策一脸茫然,嘴角不禁抽搐,人又有些不太清楚的感觉了。主要不是没恢复好,实在是这几个人的反应未免也太大了些。
几日前,江策醒来的时候,碰巧江家所有人都不在,这倒是让赵璟与江策好好过了几日舒坦自在的小日子。也让江策逐渐适应了不少,尤其是各项身体机能恢复的很快。
但,江策醒过来的消息,自然是要向大家公布的。
所以,这些人不管当时身在何方,又是在忙碌什么事情,都各自向着平江江家祖宅奔来。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祖父江若谷,他身后跟着不少人,有二叔二婶,有少女江筝;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竟然还有宋问和韩攸宁;云游自然也来了,不过倒是没看见德清道长;被他们这些人挡在后面的还有跃跃欲试的时安和隐七他们几个隐卫。
江策虽然受宠若惊,但一时之间还是不由自主地面露难色。江策心道:你们这是在赶集呢?一窝蜂地涌进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只动物园里待观赏的猴子。
赵璟伴在一侧低头觑了眼江策的神色,顿时了然,他走上前,扶过江若谷的手臂,搀扶着他,引着江策的二叔二婶,几位长辈率先来到江策跟前。
与此同时,赵璟扭头一扫眼,瞪了身后几人,他们见状纷纷闭了嘴,但眼神中流露出的欣喜若狂怎么也藏不住。不过,这已经好太多了,屋子里总算不再吵吵嚷嚷,也不再叽叽喳喳了。
江策试图起身给祖父行礼,谁知他还没扶着矮几站起来,就被祖父又给摁了回去。
江若谷明显苍老了不少,花白的须发,此时竟已全白,倒是比梦里过世之前的祖父还要再憔悴几分,江策心中酸涩,他哑着嗓音,低声道:“祖父~”
闻言,江若谷终于如释重负,他紧紧抓着江策的手,像是还在怕他走掉似的不舍,口中呢喃应道:“诶~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江策红着眼睛,与祖父寒暄了许久,才顾上其他人,于是赶忙道:“二叔、二婶,这些年叫你们挂心了。是侄儿的不孝,你们莫要怪罪。”
江崎和许氏都是一脸欣慰,许氏满眼噙着泪,哽咽地说不出话,还是江崎开的口:“傻孩子,我们如何会怪你?二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准你离开平江府,反倒叫你这些年受了这么多的苦。”
江策想说的“莫要怪罪”其实不是对这一世的他们,而是想对梦中那一世。
不过,忽而又想起这些事他们并不知晓,突然说起又不知该从何解释,一时竟有些语塞。
好在,机灵古怪的江筝在这个当口脆声道:“哥哥,筝儿好想你,前些日子,筝儿每日都来看望你,有一次我见你手指动了,还有一次我见你眼睫颤动,我说哥哥就快醒了,岂料他们谁都不信。怎么样,我说吧,哥哥就是这几日醒来。好在咱们没走太远,只是去了一趟临安,若是跑远了,还不知道要多过几日才能见着哥哥呢?!”
江筝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谁都没她嗓门儿大,也都没她精力旺盛。不过在她的絮絮叨叨下,大家伙儿倒是一扫眼底阴霾,似是才反应过来,江策醒来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怎么能一个个哭丧着脸呢?
于是大家伙终于在江筝的提醒下,纷纷笑闹开了。
韩攸宁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她与宋问正巧在临安办事,与江家人巧遇,听到了江策醒过来的消息,便也匆匆赶来。
“江策,你要是再不醒过来,我真的要去把宋问那神医治世的牌匾给砸了!”韩攸宁挥舞着拳头,没好气地瞪视着身旁一脸无辜的宋问。
“江策~你看看,你这人,身上明明都医好无病症了,除了久卧病榻,可能四肢不协,哪里还有半分病气?你来评评理,我这般医术,还叫医术不精?这是哪儿来的道理?”宋问努着嘴,似是有些委屈,但又满目欢喜地频频望向韩攸宁。嘴上却不会说话的老爱跟人家顶嘴,弄得江策哭笑不得。
梦中那一世,他们最终没能走到一起,宋问也早就失去了年轻时的活力,每日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走在世间,被人当作江湖郎中,被人当成破败大夫,胡子拉渣,衣衫褴褛,活脱脱是个活死人。只是与江策一样,信了那轮回转世的说法,拼命熬着,盼一个来世。
想到这里,江策不禁唏嘘,他已经熬到了头,不知那里的宋问还需熬到几时才能解脱。
但好在这一世的他们,活生生是一对欢喜冤家,想来等诸事皆了,也是好事将近吧!
无奈摇了摇头,抬眼时瞧见还站在外屋,一个个朝里张望,却碍于某人威仪,不敢上前靠近的几人。
时安见到江策总算把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也顾不上尊卑,连忙小跑过来,开始哭哭唧唧,像个丫头:“少爷~我的少爷啊,您可总算醒过来了。早知道小人就不与老太爷他们一道去临安的江府去了,都没能第一时间伺候在少爷身边,时安心中有愧啊!”
江策这时才注意到他们都在说临安,不由得好奇问:“临安?”
江若谷微微颔首,满目笑意地道:“是啊~明年,我们准备全家都搬去临安,你二叔在那边的生意越做越大,总是来回跑,委实有些不便。另外,祖父也在临安开设了新的书院,我这把老骨头,实在是禁不住来回颠簸。所以,我们决定举家迁徙到临安去。这次就是去看看那边的宅子,顺道带他们几个散散心。”
闻言,江策了然。总算明白,之前无论自己怎么问赵璟,祖父他们去了哪里。赵璟都托辞说:“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这种惹人好奇的话。
原来是希望,让江家人自己与江策说明原委,不然倒显得有些不得体了。赵璟实在是考虑的太多,且又把自己身份摆得很微妙了,隐隐有些古怪。
又聊了好半晌,江若谷才提议道:“我们这些长辈在场,那几个孩子也不大自在,我与你二叔他们先去安顿一下。策儿,你们随意。”
说罢,祖父就领着二叔二婶,离开了。江筝自然是死皮赖脸地不肯走,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但今日情况特殊,又是在自己家里,便没有太注重规矩。
尤其,看起来,江筝与韩攸宁特别投缘,两人似像一对姐妹花般相处融洽。有江筝作伴,韩攸宁夹在众男子之中,自然也没那么尴尬了,虽然她可能并不觉得有多尴尬。
再看到隐七、隐八还有清风他们江策内心是极其复杂的。
隐七与自己遭过的罪,无论是这一世,还是在梦中的那一遭都无比坎坷,遍体鳞伤。不过想到梦里隐七的结局,又不自觉打眼瞅了瞅自家妹妹,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隐八和清风与自己相处最多,尤其是清风,梦中的他是与赵璟一起战死的,主子都身中数箭,作为贴身侍从,他只会更惨。而今再见到活生生的人,江策才意识到,那些悲惨和痛苦,如今都已成过去。委实不该再想起,在此徒惹伤怀了!
其实只要如今的大家还能再相聚在一起,谈笑风生,闲话家常,从前种种凄苦别离,就都如往事随风而去好了。
与他们挨个打过招呼,江策才留意到一直倚靠在门边的云游。这一世的他显然要比上一世,与江策他们更加熟悉。
毕竟在一起历经的事更多了,且与他的纠葛更多了。
江策朝门口的位置拱了拱手,坐在榻上,弯腰作了个揖。
云游拂尘一甩,晃荡着就走了进来,他没有以前那般话多,也不似过去那样絮叨,只是言不由衷地打量了江策一下,叹道:“好久不见~”
闻言,江策倏然一怔,竟觉得非常恍惚,总觉得这短短四个字有着其他意味不明的意思。
不过,当着众人的面,江策也没有非要寻根问底,毕竟往后还是来日方长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