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082:青天遗恨·败诿其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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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同学请自重 更新:2021-03-25 19:53 字数:4190
杭州臬司衙门官差将陈珂等一干人犯押解余杭时,原本围着臬司衙门的百姓便自行散去,却不是各自回家,而是不约而同的跟着押解陈珂等人的官差。
杭州到余杭数十里,后面百姓便也跟了数十里,百姓实在太多,粗略估计不下三千。这些百姓一路上虽只在队伍之后默默跟随,可走在前面的官差却是个个提心吊胆,毕竟这些百姓连臬司衙门都敢围,这时候只要有人高呼一声,保不齐这些百姓就会失了理智的劫囚。一旦劫囚,法不责众,这些百姓估计没什么事,但是压解的官差却是少不了挂落。
这些官差走得战战兢兢,路上时不时的回头看看,所幸一路安然无恙,看到余杭城门时,这些官差几乎都松了口气,却是个个形如虚脱。
却说余杭县衙这边。
普刘氏这些年告状动静闹的实在太大,其后普宝儿的尸骨光天化日之下悬挂在县衙门口,更是引得举县震惊。如今听说知县要彻底解决这件案子,余杭百姓不禁奔走相告,几乎万人空巷,县衙内外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虽是冬日,可今天太阳却颇为毒辣,炽白的阳光照射下来,暴露阳光下的人甚至都流出了汗,可这些人却只巴巴的努力朝大堂望,根本没有回家的意思。
余杭本地人本就挤得厉害,可随着杭州官差带来人犯,那些后来赶到的百姓就更多了,且关心人犯结局,这些人远比本地百姓更加激进,见前方人多,几乎个个不要命的往前挤。县衙一班衙役只得抽着鞭子将人群往后压。
知县陈兴此刻从后面走了出来,罗宏俊也走了出来,却是坐了书办师爷的位置。陈兴走到条案后,先是抬头看了上方‘明镜高悬’的牌匾,旋即一拍惊堂木,“带人犯!”
几个衙役答应一声,首先押上大堂的是刘鑫和杨云峰,其后便是青莲寺八名和尚、三圣庵六名尼姑,再后来就是重头戏了,却是前余杭知县、后升任杭州知府的陈珂,还有就是前余杭县丞陈鸿远。
自赵双刀手下那些土匪被‘招安’后,刘鑫和杨云峰便被关了起来,在大牢的这些日子,刘鑫可是想死了陈珂,原以为陈珂回来救自己,不想陈珂竟然也被押到了大堂!
刘鑫:“大人,救我啊!”
陈珂自然就是当天在杭州灵隐寺对陈兴、罗宏俊说面上好看那些理论的陈珂,此时的陈珂已完全没了当日的从容,一身绸缎也被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米黄、渗着灰色的囚服。
陈珂之前还对陈兴说教,前后不过月余功夫,此刻却沦为了阶下囚,陈珂心里不可谓不复杂,如今听到刘鑫声音,只木木的看了刘鑫一眼,“救你?谁来救我?”
陈珂身上是包庇纵容之罪,包庇纵容的自然就是罪魁祸首王培中。只当时陈珂处在余杭知县的位置,而王培中又是浙江按察使耿树群的人,陈珂就算想不包庇、想不纵容……行么?换了任何人,在当时的位置恐怕都是那样的选择。但现在出了事,耿树群安然无恙,出来顶罪的却是自己。陈珂纵然受贿、纵然是罪有应得,却也不该是极罪之人。
陈珂被抓前特地见了耿树群,当时的耿树群说什么来着?
——本官奉旨牧浙,只对朝廷负责!你也是科甲正途的知府,当知你的前程是皇上给你的!如今你不思君恩在前,攀扯上司在后,如此小人行径,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来人呐!将陈珂这一身官服扒了,即刻押入大牢!
陈兴看了眼陈珂,两人至今不过见过三次面——
第一次是刚到余杭时候,那时这位前余杭知县搞了一堆老百姓舍不得的把戏,什么万民伞、遗爱靴、卧辙都搞了一通,为的大约就是传闻中的面上好看;
第二次则是在杭州,当时数案齐发,陈珂更是直白的说明,该视而不见的就该视而不见,为的还是面上好看;
如今这是第三次,陈珂做事思考都讲究面上好看,如今朝廷为了面上好看,却是有了现在的‘弃车保帅’。
真是凡事都逃不过一个‘面上好看’!
只陈兴对对陈珂不屑,面对这将死之人,陈兴却也无心嘲讽,只讲案桌上的一份折子丢给罗宏俊,“念他们的犯由!”
所谓犯由,大体就是犯罪动机、犯罪过程、罪名这些。其中案子牵扯颇多,如今一件件拆分细说,恐怕十万字都不够,只得简略说明,且其中一些案子不能明说,只得以其他理由代替。比如僧尼淫秽乃是为了给浙江官员代生儿子,生不出儿子,这才拐骗男婴。到了如今的‘报告’里,僧尼淫秽纯属男的放浪,女的水性杨花,拐骗男婴也纯属牟利……
虽简略许多,可这份报告也有一万多字,罗宏俊足足念了半个多小时,且为了外面百姓也能听到,罗宏俊每一字都是扯开嗓子的,这一番念下来,罗宏俊当真是口干舌燥、两眼昏花。
待罗宏俊念完,陈兴道,“刚才念的这些,有没有冤枉你们的?”
“冤枉!”第一个吼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刘鑫和杨云峰!
刘鑫见陈珂一脸死灰,便知陈珂十有八九靠不住,如今见陈兴竟要连自己也一块斩了,当即吓得大小便失禁,“县尊,卑职可没有杀人啊!还有那些人,都不是卑职做的呀!”
杨云峰更是直接,将全部责任都推到了刘鑫身上,“县尊,都是刘鑫让我干的,他是主簿,我不敢不听啊!”
“你现在是犯人!还敢自称卑职!”陈兴喝道,“来呀,掌嘴!”
一旁的衙役闻言立刻上前,扯着刘鑫便左右开甩,只听一阵啪啪脆响,待衙役转身时,刘鑫已是双颊红肿,满嘴含血。
这等生死关头,其求生欲也是极强,声音已是含糊不清,可刘鑫仍是倔强道,“大人……小民无罪!”
陈兴:“当初你二人借林光远想戏弄本官的时候,县丞就说过,怂恿作恶者比作恶者更加可恶,你二人虽然没有直接行凶,可要不是你二人,哪里会有今天的一切!”
说罢,陈兴又对陈珂道,“陈大人,你没什么要说的?”
相对于刘鑫的失措,陈珂却镇定得多,“成揽其功,败诿其责,官场之中,向来如此。处在这个位置,有此结局实属意料之中。听说大人升任台州知府,本官的今天,就是大人的明天,本官在下面等着大人!”
陈兴被刘鑫这话气的够呛,正欲发作,一旁的罗宏俊喝道,“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陈珂:“只求速死!”
陈珂说的虽是大声,可他的的身子明显在发抖。
按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不料那六个尼姑得知自己难逃一死时,一个个却是梨花落雨,其中一个尼姑更是对一旁的黄秋明道,“黄巡检!你不是说了,只要陪你睡,你就能放我们出去的吗?现在怎么!”
一旁的黄秋明的顿时吓得魂不附体,一手扯过身边衙役的棍子就是打,却被衙役死死拦住。黄秋明只得叫道,“岂有此理,含血喷人!本官是那样的人吗!”
谁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陈兴见状冷冷的看向黄秋明,“黄巡检,还有这事?”
黄秋明可是知道陈兴、罗宏俊都是升了知府的,那是穿大红袍的,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连陈珂都要杀了,估计多自己一个也不多,因而在尼姑招出自己的时候便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大人……这些臭婊子自知难逃一死,死到临头还胡乱攀扯!他们就是想扯出别人,想着案件不明,能拖一时是一时,这种事小官见多了,大人可千万不要中计啊!”
那尼姑当即顶了回去,“大人,黄巡检软蛋上有个黑痣,大人一看就知道民妇有没有说谎!”
这话一出,陈兴和罗宏俊心底都有谱了,根本不用验证,这黄秋明十有八九是贪了色。但眼下情形总不能把黄秋明也杀了吧?
罗宏俊与陈兴相互看了看,罗宏俊旋即喝道,“放肆!当时证据不足,本官特意令黄巡检接近你,好套出证据。若你心中无鬼,岂会……呵,当然,本官也不放纵,黄巡检或有不当处,本官执法如山,稍后定会赏黄巡检五十大板!”
所有人都叫屈,唯独那些和尚是叫不了的,原有无法,这些尼姑给那么多官戴了绿帽子,那些官岂会轻易放过?这些尼姑有人打了招呼不能动,只能动那些和尚了,是以这些和尚在杭州俱被折腾得有进气没出气。
见无人再反对,陈兴当即喝道,“推出去!”
外头已是人山人海,毕竟能看到县衙的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只能在外面围着行刑法场。
此刻法场一片嗡杂之声,所有人都翘这脖子盯着法场,不多会儿,果见一串刽子手押着八名和尚、六名尼姑一齐上了刑台。
八和尚六尼姑,合计一十四人,却是一溜串的排开,陈兴坐在台上,看了下方百姓,当即用蘸了朱砂的大笔将众人的亡命牌抹了,刹那间,但见一片血淋淋的签子从高台散落。
只见陈兴没有半分废话,只干脆了当吐出两个字——“行刑!”
那些刽子手是专从杭州调来的,听得陈兴发话,皆是在众犯人后膝窝一揣,继而挥刀斜劈下去!
咔!
一十四颗人头转眼飞起,每具尸体脖颈间皆是喷出一道血箭,转瞬便将下方淋得血淋一片!
众百姓已被吓得呆了,连一些被父母抱来看热闹的哭鼻娃娃也被吓得忘了如何去哭。即便是那些土匪衙役们,也是被这一幕吓得够呛。
只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一旁还有一座柴火堆成的小山,此时陈珂、陈鸿远、刘鑫、杨云峰四名官员俱被捆绑结实,被丢在了柴山上。
陈兴此刻站在高台上,只见罗宏俊举着一根火把来到柴山前,“当日灵隐寺的话,如今罗某想来,言犹在耳,只在这里,罗某仍用佛家的话回应城大人——随其缘对,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说着,罗宏俊便将火把丢向柴山!
此时天干物燥,那柴山上又不知泼了多少酒水油料,只听火焰扑腾一声,那火把刚一接触柴山,那柴山立时烈焰冲天,转瞬便将上面四人包裹其中。
柴火爆响声,四人哀嚎声,转眼混杂一片,凄厉得叫人毛骨悚然!
伴随那哀嚎声,周围本是围观的百姓突然哗的一声全都跪了!
柴山上的烈焰冲天,周围是百姓黑压压的脑袋,只听下方一个整齐的声音——青天大老爷……
人群全都跪了,只有一个人例外——普刘氏。
普刘氏仍是痴呆模样,只见她一手下示意的捏紧,另一只手却是孩子般的含在嘴里,两眼痴呆着看着前方熊熊燃烧的柴山。
数以千计跪倒的人群中,只有这么一个站着,显得极为突兀。
陈兴、罗宏俊都屏住了呼吸,都怔怔的看着普刘氏。
普刘氏身边的圆通,也就是那个小和尚,见两位大人都盯着普刘氏,急忙在一旁拉普刘氏的裤脚。
只普刘氏毫无察觉,仍一手手指含在嘴里,仍呆呆的看着燃烧的柴山……然后,她的眼睛留下了一串泪珠。
她仍笑着,或许她也不知道她哭了,或许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哭。
听着百姓高呼青天,看着疯了的普刘氏,陈兴、罗宏俊突然心底一酸。
陈兴:“你说她这冤案昭雪了么?”
罗宏俊抬头看了看天,不知何时,刚才还毒辣的太阳竟然退了,天变得灰蒙蒙的。
罗宏俊:“大明,真的有青天吗?”
……
极远处
三锦衣卫站在洪秀全身旁,都看到了前方发生的一切。
锦衣卫头子:“做法偏激了,但有句话说的好,成揽其功,败诿其责……就说您吧,我们都知道其实是大人派您来的,可现在……哎,您也别让我们为难。”
洪秀全兀自看着柴山的火焰,“从我进京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了,是杀是剐,随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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