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080:青天遗恨·无本买卖
作者:女同学请自重      更新:2021-03-25 19:53      字数:3011
  自王培中告知已将账册递呈京师,耿树群先是一连给严世蕃写了几封急件,而后便是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
  天边的晚霞渐渐起了,耿树群泛着死鱼一样的眼睛惨然盯着天边的太阳。他的手还放在窗子的边缘,隐隐有些发抖。
  一旁的小妾元氏拧了汗巾,给耿树群擦了额头,“老爷,您这个样子何必呢?您上面有小阁老,小阁老就等于严阁老,天下人都知道陛下什么都听严阁老的,上面有人,您怕什么呢?”
  耿树群额边的青筋隐隐浮现,不是因为怒,而是因为焦虑,“妇道人家,你懂什么!”多日焦虑,耿树群声音已没了往日平稳,“再敢胡咧咧,小心我先宰了你!”
  元氏这些天已经听多了这样的话,闻言也不在意,只摇头叹息着退下。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声音来的突然,分明不大,可耿树群却如遭蝎蛰,竟是跳了起来,“谁!”
  隔着门,外面传来门房的声音,“老爷,上面来人了,等您接旨呢。”
  一听是旨意,耿树群终于按耐不住了,却是惊恐着后退,“我不接!”
  耿树群还想说话,外面却传出一个满不在乎的声音,“一个正三品的按察使,多大的官?果然是天高皇帝远,连皇上的旨意都敢不接了!”
  话音刚落,便听扑通一声,却是来人一脚将房门踹开!
  外面是三个蓝袍黑带的中年男人,若看服饰,倒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甚至连耿府的门房穿的都比他们光鲜。可耿树群哪敢因为这身衣服就轻视他们?只见为首之人一撩袍子,腰间不经意间便露出一方腰牌,上面赫然是四个大字——北镇抚司!
  锦衣卫!
  那人刚进屋就掩住了口鼻,“我看你这府上还有点模样,怎么这屋里一股子怪味?”
  相对于耿树群的惊恐,一旁的元氏倒是镇定的多,虽是恭恭敬敬站在一旁,仍是不卑不亢道,“上差见谅,老爷最近犯了病,大夫说了,得闷半个月,不能洗澡、免得着凉,这幅模样出去,难免落得蔑视圣上罪名,所以刚才……”
  “不用说了。”元氏还想解释,那锦衣卫却不耐烦道,“圣上口谕,耿树群跪接。”
  耿树群失魂般跪了。
  看着耿树群石头一样麻木的神情,那锦衣卫冷冷道:“朕以微德,兆绪不基四十年矣,于国计民生,夙夜兢照,不敢少懈,冥冥上天,实鉴朕心。浙江何许地?上干国运,下计民生,其任该何等临渊履薄?渠料有臣如耿树群者,居臬司之位,残喘利途,龌龊度日,口不道忠信之言,身不履圣人德义!如此辜恩负主,可知地狱何门而入……”
  嘉靖口谕先是说明自己登基以后如何关心民生、如何忧愁辛劳,随后笔锋一转,却是对耿树群在浙江所作所为严厉斥责。听到这里,耿树群已是簌簌发抖、泪流满面,只啜泣着原地叩头道,“微臣有负陛下所托,纵万死难辞其责……”
  宣读嘉靖口谕的那名锦衣卫见状满意的点头,“陛下说了,如果大人有忏悔之意,则有第二道口谕——孟子曰‘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卿之焦虑,朕亦体谅,王培中何许人?江湖一亡命耳!何以轻信此人送子之胡言乱语?所交非人,铸此大错……”
  听到这里,耿树群似乎听到的希望,他抬起头,望向锦衣卫的眼睛也带了光彩。
  锦衣卫:“其情可原,其志可悯,期尔立功赎罪,或可令苍天怜悯……”
  后面的话耿树群已经听不清,因为到这里,耿树群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带锦衣卫宣读完毕,耿树群已是失声高呼,“陛下圣明!陛下圣明啊!”说着,竟是喜极而泣。
  很快,耿树群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按捺心底的激动,跪下叩头,“臣必当鞠躬尽瘁,方不负陛下所托!”
  说着,耿树群便摇摇晃晃的想要站起。
  人跪得久了,如果想突然站起,总会出现眼前一黑的情况,耿树群自然也不例外,甚至,耿树群还要严重一些,因为他已经好些天没怎么吃饭了,身体本就虚弱,如今……
  只见耿树群刚站一半,身子一软,竟直接摔到在地!
  “老爷!”元氏见状急忙上前扶起,掐了人中,这才使耿树群重新清醒,“三位上差见笑了……来人,赶紧准备酒席,为三位上差接风!”
  耿树群的这席接风宴自不必说,先前上了两个精致菜,见三位锦衣卫脸的不高兴,便也意识到问题所在,旋即对下人嘱咐一句,第三道菜上来时候,却是一脸盆大小的托盘,里面是四个海口大碗,每一个大碗里都是绣球大小的狮子头。
  耿树群笑着起身,亲自从托盘里将狮子头端到每个锦衣卫面前,“红烧狮子头,也不知三位上差吃不吃得惯。”
  一个锦衣卫咬了一口,顿时满嘴肉汁,同时一股浓郁的肉香也四溢开来。那锦衣卫诧异道,“肉丸子我也吃过不少,可肉香这么足的,还是头一回见,这怎么做的?”
  耿树群笑道,“七分瘦肉,三分肥肉,配上荸荠香菇,细切粗斩,大如米粒,不能剁太细,让肉质间保持缝隙,这样才能含汁,先炸后煮,最后上芡汁,就成了这一道红烧狮子头。”
  锦衣卫:“讲究可真不少。但这顿饭我们可不能吃的太久,等会儿还要去余杭县宣旨呢。”
  耿树群本还在庆幸自己逃过一劫,闻言不禁道,“余杭?宣旨?”
  那锦衣卫笑着看向耿树群,“是啊,那个余杭知县、县丞,这次立下了大功,陛下有旨,升余杭知县陈兴为台州知府,余杭县丞罗宏俊为杭州知府。原杭州知府陈珂及僧尼淫秽案一干人犯,全部压往余杭,要杀要剐、是砍头还是凌迟,都由那个余杭知县说了算,我们还得看着呢。”
  耿树群的脸僵了,“这……不符合……”耿树群话说一半便顿住了。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那锦衣卫头子的脸已经拉下来了,“你想说什么?不合规矩?”说着便是一拍桌子,“皇上的话就是规矩!”
  巴掌震得满堂山响,那锦衣卫头子继续道,“入城的时候我可都看到了,那么多丢了孩子的百姓都把你的臬司衙门给围了,这传出去像什么样子?你这按察使怎么当的?这种刁民,你就不知道抓起来?!”
  耿树群一个哆嗦,险些就跪了,“上差恕罪,下官也知道这事不妥当,可来的刁民实在太多了,臬司衙门的牢房都关满了,实在关不下了。”
  另一个锦衣卫也道,“臬司衙门关上千八百不费劲吧?有那么多丢了孩子的?”
  “上差您是不知道我们这些地方官的难处啊。这些个刁民,有什么事都喜欢把亲戚叫上,分明只是一个人丢了孩子,他就能跑来二三十个。有个地方丢了三个孩子,半个村、五六百人都来了。我这牢房再大,总不能把半个村的人都关了吧?我这要是关了,剩下的半个村也都得过来。”耿树群怨声道,“所以您说把犯人都押到余杭去,我是求之不得呀。说起来,都是那个王培中惹的祸,可这人自恃武功高强,一般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下官虽然知道他在哪,可根本抓不到他啊……”
  那锦衣卫头子起初只当牢骚在听,后面却是一顿,“王培中?你说他还活着?”
  “是啊。”耿树群诧异的看向那锦衣卫头子,“上差这是?”
  锦衣卫头子:“按说我们锦衣卫只抓当官的,可这个王培中实在不像话,正好我们哥几个手痒,不如就替你抓了吧。”
  ……
  当天傍晚,杭州郊区一民房起火,“奶奶的,还让他跑了!”
  一旁的锦衣卫劝道,“大哥算了吧,反正这人在户部黄册上就是个死人,这还是严家那狗爷俩说的。这不出事也就算了,出了事,那狗爷俩先来个欺君之罪,我们费什么劲呐。”
  ……
  却说王培中深夜遇袭,慌忙中潜水逃走。随后打听到一干人犯全部押往余杭,且耿树群毫发无损,便知自己彻底失策,遂渡船远遁,岂料海上遇到风浪,一路漂泊,竟到了日本。
  嘉靖四十一年五月、日本国
  在这里,王培中碰到了熟人——
  周崇:“看来六弟这几年混的不太好啊。什么都没捞着,还落得这模样。”
  王培中:“反正做的无本买卖,只要这条命还在,无所谓亏不亏,享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就贴出去半张脸,太值了。”
  周崇:“这是什么话,反正是卖东西,何不做点大的?”
  王培中:“除了这条命,我还能卖什么?”
  周崇:“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