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阴沉着，时间也已近傍晚。街上的人都回家了，光线昏昏沉沉的。
  雨下得有些大了，秋、萧二人在街上走着，不见一丝匆忙。二人的灵力在周身形成了一层屏障，衣角都不曾湿了半分。
  “萧少主，你相信有前世吗？”秋千语没有了一开始的兴奋，走在寂寥无人的街上，声线染上了一丝落寞。
  “有。”
  “嗯？少主怎知？”
  “人死后，有灵魂。”
  “少主是说转世之人与夺舍之人？”秋千语嗤笑一声。“神魂强大，能够死后成为灵魂的能有几人？普通人死了就是死了，身腐魂消；稍有执念者，魂魄仍在，但无力量，成为漂泊的阴灵，游荡在三界中，若无际遇，也就慢慢消散了。神魂强大到能转世夺舍的，或许会继承辉煌，又或许不幸生而平凡，郁郁终生。”
  秋千语不着痕迹地看了萧云弋一眼，后者没有什么反应。
  “那些不上不下的，消散不了，又无力夺舍，便成了鬼。有的去冥界，有的在人间。”秋千语继续说。“但是还有一类人，他们生而强大，却宿命已定，身死之后，自然转世，明明很安逸于现在的生活，宁可偏安一隅，也不愿重立巅峰。奈何总是出现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将他们往过去中撕扯，怎么也摆脱不掉。少主以为如何？”
  萧云弋沉默了很长时间，走到阁楼门口才答：“人具有宿命，控制自己能控制的。”
  秋千语咀嚼这句话好久，不得其中真意。她平日自诩聪慧，在自己的事情上，终究是愚钝了。
  “萧少主的房间可有人同住？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嗯。”
  萧云弋的房间与其他人的房间没有什么不同，作为青县城里最大世家的少主，主办是很想给他搞些特殊的，但是他又不会领情，所以还是不要浪费钱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当然百分之九十九的话都是秋千语来说，萧云弋从始至终都是三个字“嗯，是，可。”，很少会有回答。
  秋千语来主要是寻求开解，她最近修炼停滞，一直在炼丹学医，因为她隐隐觉得因为这件事自己实在是无法集中精神。虽然因为秋千语本身的特殊不会走火入魔，但是也肯定不会有什么结果。她没有问夏非言，因为夏非言似乎也无法摆脱这些东西，不同的只是，他希望可以回到那个制高点，不会拒绝所有的安排。
  转眼天已经黑了，雨已经停下，乌云也散去了，月光倾斜下来，秋千语没有走的意思，萧云弋也没有赶人。二人心中清正，自是不需避嫌。
  而此时的楚家，浅茗阁，秋千语的房间。
  窗外月色皎洁，斑驳的树影打在窗棂上。男子松垮的红衣披在肩上，双眼因月光的照射散发着光彩。眼神没有了平时的慵懒，望着黑夜，眯起双眼。
  沙华，这一世，我不会让人再伤害你了，不会。
  暗暗握紧拳头，从左太阳穴起，彼岸花发了疯一般生长，蔓延至整个左半身。
  而此时的秋千语久久不得其解，心中有些焦急。突然，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非常不对劲，胸口灼热，似乎有什么不受抑制。
  “你怎么了？”萧云弋也发现了不对。
  “不……不……”秋千语的神色空洞，口中呢喃着，眼中血光突然一闪，从右太阳穴起，一朵彼岸悄然绽放，迅速蔓延。
  秋千语不知道自己灵力为什么突然不受控制，只能尽力将所有肆虐的灵力抑制在自己身上，不一会儿，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
  “你在干什么？”萧云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试图阻止她却发现那磅礴的灵力之下自己完全不是对手。只能愣愣地盯着秋千语脖子上几乎红的滴血的彼岸，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出去……我怕我控制不住，杀了你……”秋千语已经在努力抑制了。
  萧云弋看着秋千语纤弱的身子因为疼痛和控制浑身颤抖，眉心一抽，心也跟着一痛，然后做了一件迄今为止他认为最傻的事。
  萧云弋紧紧抱着秋千语，任由灵气如刀刃一般割开他的皮肉，任秋千语的指甲陷入他的腰侧。
  一个多时辰后，秋千语的手终于松下来，陷入沉睡。萧云弋把她放在床上，去寻止血药。
  秋千语醒来时不过凌晨，天还没有大亮，灰蒙蒙的。萧云弋坐在床侧，表情有些不自然。
  秋千语的丹田干涸，火辣辣得疼。
  “你一晚没睡吗？”
  “嗯。”萧云弋起身端来一碗糖水。“喝些吧。”
  秋千语动了动手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但表面还是像没事人一样去接糖水。
  萧云弋难得皱了皱眉，眼角瞥到秋千语手臂上扩大的殷红，按下了秋千语的手。他知道秋千语现在一动就会很痛，因为他自己现在也是一样。打心底里，萧云弋不希望看到秋千语痛苦的模样，尤其是像昨天晚上。提起汤匙，舀一小勺糖水递到她嘴边。
  秋千语喝下，糖水很烫，可能萧云弋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不知道喂人喝之前吹一吹，秋千语就这样不动声色喝了一碗。
  “喝药。”萧云弋出了外间，不知道又在哪里端来一碗汤药。
  外面应该又萧云弋的人吧。
  秋千语一闻那碗黑乎乎的东西就大致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就也不问为什么不直接炼成丹药了。这里面的药材很是难得，不适炼丹。
  秋千语盯着黑乎乎的药碗好久没动，萧云弋不禁发问：“怎么了？”萧云弋确定药没什么问题。
  “呃，很苦，我在进行心里建设，想着直接一口灌下去。”
  “我帮你？”
  秋千语想了想，别人灌的话自己就不好反悔了，也好。于是就同意了。
  但是下一秒就后悔了。
  秋千语剧烈地咳嗽着，牵动丹田一阵一阵疼。稍稍粘稠的药汁流到脖子和衣服上，非常难受。
  萧云弋眨了眨眼，迎上秋千语的目光，很是无辜。“你说的是灌。”
  秋千语：“……”死直男，不是给人灌辣椒水一样上刑的那种灌。
  “睡一会儿。”
  “嗯。”
  萧云弋看秋千语老老实实躺下钻进被子里，终于道：“为什么这么痛苦？”
  “不想向命运低头。”秋千语苍白的脸上透着一股倔强。
  “这也是你命运的一部分。”萧云弋把过去几年的话语量都用到今天了。
  秋千语咬了咬嘴唇，把头埋进被子里。无论如何，逃不脱的。
  “人具有宿命，控制自己能控制的。”萧云弋又重复这句话。
  “我与他们不一样。”
  “是不一样。”萧云弋看着鼓鼓的被子，“但是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秋千语久久没有答话，慢慢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
  “是啊……”秋千语从生下来就与别人不同，她身具异能血脉不凡，一直认为她与这芸芸众生不一样。的确是不一样的，或者说，世间的所有人哪里与一样的呢？但是在命运的巨轮下……“没人能逃得过。”
  萧云弋点点头。
  “我与所有人都一样。以前是我太过自命不凡，与凡人相比的高贵，在更强者的眼里不过笑话。”
  “不必太过悲戚，即使是命运，也不过是被逼到死角后自己的选择。”
  秋千语豁然开朗，却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现了一个人的影子。有些模糊了，但是对于这个人的存在，秋千语印象深刻。
  “真的……没人逃得过吗？”
  萧云弋没有回答，自然是有人能逃得过的，赋予所有人命运的人，便逃得过。当然这话还是不要与秋千语讲，免得她乱想。
  其实就算讲了秋千语也不会乱想了，她是洒脱之人，一件事情想明白了就不会再纠结，妥协也是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