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耿耿双手扇着风，倚在浴室的门上，满脸通红，耳根都要滴出血来。
  小姑娘后知后觉，直到此时此刻才想起现在的两人，早已经不是当初天真无邪的孩童，而是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
  想到这里，小姑娘不免有些伤感，因为她从未听余淮提及过有关恋爱的话题。哥哥每天都是三点一线，在家、学校和打工的酒吧之间，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行尸走肉般机械的生活。
  “如果哥哥讨不到老婆该怎么办？”小姑娘蹙了蹙眉头，忽然为余淮的未来担忧起来，难不成要自己……
  豆蔻少女的心思果然千转百折，思考的回路简直清奇到让人倒抽一口凉气。不过，创作者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因为只要你敢写，就是404……
  经过了刚才这番折腾，漫长的夜晚已经过去，初升的太阳洒下黎明的第一道光，穿透了窗帘上的缝隙，投射到了屋子里。而那道拖曳过后血迹斑斑的痕迹，以及浸染过鲜血的衣物，显得很是刺眼。
  余耿耿平复了胸膛里悸动的心跳，低下头看着屋子里的血迹，决定今天就不去学校上课了。
  小姑娘来到自己的卧室，擦掉了玻璃窗上的血痕，接着一把扯下了沾有血迹的窗帘，然后将血色浸染的衣服，连带自己身上刚刚换下来的睡衣一并打包，暂且封存到了一个纸箱里面，留待日后再做处理。接着她穿戴整齐，站在镜子里前前后后看了许久，确定身上没有异常之后，带上了私房钱出门。
  清晨的空气，夹带着泥土的芬芳。
  余耿耿走在偶有行人路过的林荫道上，视线捕捉到了几处枝干凌乱的灌木丛，回想着哥哥头上的叶片和草屑，心中不免想到：该不会这就是哥哥留下的痕迹吧？这里她猜得没错，为了尽量不引人耳目，凭借野兽本能拔足狂奔的余淮，潜意识里选择的路线都是路边的绿化带或是四下无人的犄角旮旯。
  脚步不停，小姑娘此行目的，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百货公司，位于余城东部，离家挺远。大早上的还没有公交车，余耿耿准备步行过去，正好可以边走边想，推测一下余淮究竟遭遇了什么。
  余耿耿脑洞大开，什么英雄救美、见义勇为、侠骨柔肠、惩恶扬善、嫉恶如仇……总之都是好的场景，全都给模拟了一遍。越想越觉得，自己老哥真帅！而一个人专心想事情的时候，时间就会过得很快，余耿耿脑海中臆想出来的自家老哥正准备和获救少女一吻定情的时候，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小姑娘羞赧一笑，挠了挠头皮。
  进百货公司大门的时候，余耿耿注意到紧挨着地下停车场出口的地方，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和尚，如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地蹲在垃圾桶旁边，微垂着眼帘，注视着地面的事物，看着像是半个吃剩下的包子。
  余耿耿眨了下眼睛，抬脚走进了百货公司里面。
  看了一遍门口的指示牌后，小姑娘驾轻就熟般走入店内深处……
  几分钟后，余耿耿拎着一袋工业漂白剂走向收银台，路过一旁的面包和糕点的货架，顺手拎起一袋吐司面包。
  “小姑娘，你确定要买这个？”扫码收款的店员有些诧异，哪有人一大清早跑来买漂白剂的，况且还是这种洋溢着青春气息的美少女。
  余耿耿笑着解释道学校游泳池开放在即需要清理，这是老师嘱咐她过来买的。
  店员也就随口一问，叮嘱余耿耿千万不要用手直接触碰工业漂白剂，那样对皮肤不好。
  小姑娘道了声谢，拎着袋子就走了。
  目送着少女离开，店员忽然有些愤愤不平，咂舌叹息道：“哎，当真是世风日下啊，现在的老师都把学生当成什么了？”
  余耿耿的听力其实很好，店员的抱怨声尽数收入耳中。
  她吐了吐舌头，想着那个几乎把自己当成亲生闺女一般看待的中年妇人，心里有些歉意。
  ……
  出了百货公司的大门，余耿耿扭头一看，那个身材高大的和尚还在。如之前一样半蹲着身子，盯着垃圾桶外洒落在地上的吃食。
  小姑娘轻手轻脚，走到大师身边，不着痕迹地弯下腰放下了那袋吐司，转身离开。
  没有眼神的交汇，也没有多余的语言交流。
  尘世中那么多苦难和不堪，至亲至爱之间尚且无法悲欢相通，于陌生人之间又能如何？千万别把一个善意的举动，演成一出出无聊做作的戏码。
  一袋面包而已，小姑娘不过是随手为之，至于对方领不领情，对方和旁人又是如何看待她的，在她拎起面包然后放下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与她无关了。
  少女踩着轻盈的脚步离开。
  蹲在地上的和尚至始至终都没有反应，一直低着头，看着地上的蚂蚁将半个包子团团围住。
  这些忙忙碌碌的蚂蚁，丝毫不惧怕那个只消一指头就能将它们碾碎，个头高大的和尚的目光。
  和尚忽然想起一句话:
  “在蚂蚁里面，有些能够沐光而飞，却终究触碰不到天空。
  人类不会飞翔，人类就是在地上乱爬的蚂蚁。”
  哔哔哔！
  停车场的出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高昂嚣张的鸣笛声。
  过了升降闸之后，马达一响，骤然加速。一辆颜值爆表的跑车从里面急速窜出，傲慢的车头高高翘起，车牌号上那一串非六即八的数字更是惹人眼球。从跑车的行进轨迹来看，虽然不至于撞到那位蹲在入口处的和尚，不过那袋放置在对方身后的吐司面包，定然会被滚滚的车轮倾轧而过。
  “儒佛等是闲名，心性人所同具。”
  身材高大的和尚忽然出声，随即站起身来，他逆光而立，身材高大，站在通道口，给人一种头顶青天的错觉。接着他横出一脚，拦在了呼啸而来的跑车面前。
  如螳臂当车。
  只听见一声撞击后的闷响，跑车倾斜着飞了出去，落地的时候整个车身都翻了个面，像个王八一样四轮朝天，在地上犁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白痕。
  和尚纹丝不动。
  一阵呻吟之后，车里面钻出一个染头发戴口罩的青年，幸亏有安全气囊，不然他现在就该送医院了。青年车主一脸懵逼，怎么就莫名其妙地翻车了。
  身材高大的和尚无动于衷，默默弯下腰拾起面包，准备离去。
  “妈了个j的，死秃子你给劳资站住！”青年车主搞不清楚状况，不过四下无人，翻车这件事情定然和眼前的和尚脱不了干系，骂骂咧咧地就准备上前和对方理论。
  和尚只是扭过头，斜着眼睛看了对方一眼。
  目光如炬。
  小青年的叫骂声戛然而止，他搓了搓手掌，神色尴尬，然后学着电视上见过的画面，双手合十，朝和尚拜了一拜。
  “大师，打扰了。”
  蚂蚁不会惧怕和尚的目光，是因为它们所处的层次，注定了它们无法理解何为真正的恐怖。
  但是人这种动物就不一样了，嗅觉敏锐，能够感知近在咫尺的危险。那些学不会察言观色本事的家伙，根本无法立足于世。
  ……
  和尚大步流星，走向城市深处，大口大口地吃着吐司，心道从未吃过如此香甜美味的东西。
  此次奉命出山，主持师兄曾对他说过：“善恶痴愚，世人均不屑一顾，正应如此，吾辈更应坚守信仰。「佛曰：勤修戒定慧，熄灭贪镇痴」，便是这个道理。”要他牢记于心，不可轻易忘却。
  和尚将包装纸团成一团，随手一撮，包装纸就化为了纳米级别的齑粉。
  他砸吧了两下嘴，觉得师兄这番话，
  全他娘在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