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息过后，一道白光从天而降。
  先前无端熄灭的路灯也接二连三点亮，恢复如常。
  柔和灯光下，是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庞，一身白衣随风而动，洁白缥缈。
  所来之人正是曹梦麟口中那位公孙先生，或者用她在这座城市里的身份来称呼，余忘年。
  数秒之后，才有另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紧随其后，踉踉跄跄地停在了余忘年的身后。
  “我艹，可累死爹了。”曹梦麟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嘴上骂骂咧咧。
  约莫两分钟前，被余忘年吓得跪倒在地的曹梦麟，刚刚换上了一身妥帖的衣服。就又听到那个让他心有余悸的声音，以心湖涟漪之声，告知他紧随其后。
  于是他二话不说，施展出压箱底的诸葛门奇术，还想着如此一来，自己正好可以比对比对两者之间的速度，好为自己之后的桃之夭夭做准备。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待上一年？这不是在搞笑嘛？她的白帝剑是快，也会有疏于防备的一天。总不能不吃不喝就连厕所都不上，每时每刻都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动向吧？
  只是自己这引以为傲的身法，在对方眼里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或许他那点花花心思，也早已经被对方洞悉。直至此刻，曹梦麟终于明白，身前这个有着绝色容颜的女子，之所以能够在强者横行疯子辈出的天道院站立脚跟，并且以王者身份睥睨四方，是有道理的。
  曹梦麟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水，真想一屁股坐到地上。
  使用奇门遁甲之术后的身躯，如发动机超速运转过后一般劳苦不堪。诸葛门的奇门遁甲之术，共有人，风，云，虎，龙，天，地，鬼，神九遁，使用时分别需要开启对应穴门，以此来解除身体的限制，也就是所谓的开门，当然代价也颇大，体能的急剧消耗就是其中之一。开、休、生、伤、杜、景、惊、死。八门之中，如今的曹梦麟只能开到第四伤门，就已经在儒家学宫的三千学子里傲视群雄了。
  白衣绝色的余忘年扭过头，瞥了一眼曹梦麟，眼神里全是鄙视。不过是跨越半座城市而已，对方就气喘如牛，真不晓得这货当初是怎么得到君子头衔的。坐镇学宫的文圣人眼睛瞎了也就算了，就连武圣人也糊涂了嘛？
  曹梦麟看出了对方眼神里的意思，挺起胸膛，勉强自己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气急败坏地说道：“读书人以文载道，身子骨差一点又怎么了？”
  余忘年懒得和他斗嘴，一个闪身就到了一株泡桐树下，开始蹲下身救治那名匍匐在地上的伤者。
  对方已经奄奄一息，多处骨折，脊柱发生了错位，索性并未折断。此人正是老邢。
  曹梦麟也没有闲着，先是走到远处，查看了一下那具倒在十字路口中央的男尸，然后慢慢移步到先前余淮和蜘蛛女相互纠缠的地方，不过这个时候，地上除了大滩血迹之外，已别无其他。
  “你怎么看？”余忘年已经起身，她只是暂时稳住了老邢的心脉，医治一事，并非她专长。
  曹梦麟摩挲着下巴，眉头微蹙，用语气深沉的语气说道：“要不，咱们还是先报警吧？”
  他开了个玩笑，不过这显然不好笑。
  气氛骤冷。
  余忘年斜了他一眼，没说话。
  曹梦麟却如遭雷击，莫名生出一种将要被万剑穿心的寒意。
  “我是说，为什么警察到现在还没有过来，而且你不觉得四下太安静了么？”曹梦麟赶忙开口解释道，“怎么会连路过的行人和车辆都没有。”
  “刚才我过来的时候，随手破了个结界。”余忘年说道。
  “哦。”曹梦麟挠了挠头，应道。
  听听，听听！这说的还是人话吗？什么叫随手破了一个结界，听起来就像随手摘了片叶子一样。
  余忘年四下环视，脸色有些凝重。
  之前那股让她都感觉到危险的气息，更像是对方故意泄露给她的一样。
  她在察觉到不对劲的第一时间，便以最快的速度赶赴这里。结果就连对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换做三年前，掌观一座城市的角角落落于她而言并非难事，对方又岂敢如此嚣张。
  “曹梦麟！”
  余忘年猛然转身，怒目而视，朝对方大声斥道。
  曹梦麟正蹲在地上，低着头细细查看那摊血迹，很明显除了人血之外，还有另一种未知生物的血液混杂其中。冷不丁听到有人呵斥自己，吓得身子一颤。
  “又……又怎么了？”曹梦麟吓得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因为他刚一转身，就看见余忘年双目如剑，冷冷地注视着自己，右手似乎还捏着个剑诀。
  “你不是说十日之内，轮回者才会出现嘛！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余忘年勃然大怒，换成三年前的她，这时候早已经二话不说，一剑削过去了。
  曹梦麟心里那个委屈啊，嘴上蠕蠕诺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还不是怨你，设置的那个结界玄而又玄。饱览万家道藏的他都闻所未闻，最后在一册缺页的道家残卷里才发现了线索，然后又观察多日，处心竭虑设局，这才逐渐参透其中玄机。原来，但凡力量超过一定限度之人，想要看见并且确认余忘年所在的学校的空间方位，都需要从那个姓林的小姑娘处得知公孙先生如今的姓名才行。而且必须是在对方心甘情愿的条件下。
  余忘年看着对方脸色，就已经大致知晓了原因，心中轻叹一声，她不过是想保护自己的学生，同时不想被人打扰罢了。没想到危险的漩涡，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形成。
  “他们还有多久会到？”余忘年口中的他们，便是之前提到的，梵净山和天道院派来负责狙杀轮回者的那拨人。
  “七日以内必到。”曹梦麟不敢再有所隐瞒。
  余忘年面沉如水。三年前由她主导，多方势力提前一个月布局，以有心算计无心，最后还是殃及池鱼。那场大火里死去的余城普通民众多达数万人，更别提那些因此而支离破碎的家庭了。反观这次，敌人躲在暗处，行踪飘忽不定，多方势力却各自为政，互不通气。到时候在城里一团乱战，这些无辜的普通民众该如何是好？
  难不成，他们是要……
  余忘年挑了挑眉，心道绝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天道院那里我去沟通，梵净山那边你想办法，不管怎么说都得先制定一下策略。如果他们要贸然动手，务必阻止他们。”
  “啊？”曹梦麟满脸的不乐意，说道，“书生讲理，和尚念经。你让我过去，那也是鸡同鸭讲，人家未必听我的啊。”
  “那要不咱两换换？”余忘年加重语气反问道。
  “我觉得秃子挺好。”曹梦麟赶紧改口，比起天道院那群动不动就抄家伙干架的疯子（比如眼前这位），还是秃子和蔼可亲，至少能够听他把话说完。
  “结界已破，马上就会有人察觉到这里的异样，我们先行离开。”
  曹梦麟点了点头，俯身从地上那摊半凝固的血液中捡出一个小物件。这个棱角状的黑色碎片，看不出材质，上面也感觉不到丝毫能量波动，但恰恰是这样，让他心生一丝不安。
  余忘年望了一眼天边的月明星稀，心情很是沉重。
  这一次的轮回者，或许比三年前那个让他们吃足苦头的杀神，还要危险恐怖。
  风雨欲来，黑云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