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丫头朵儿
作者:
逗跌 更新:2021-03-25 16:35 字数:3374
陆师赞原名陆天机,其父曾担任裂天盟南左舵主,少年时常被称作陆少主,算是在裂天盟中成长起来的一代,因此,他对旗语并不陌生。
待朵儿持着两根短枝挥舞完毕,他相信,裂天盟的人来永安城了。
裂天盟不会无缘无故进永安城,这旗语所指明明就是有人要来,至于那人是身份如何,想来是双方不言自知的。似乎裂天盟并不想放过那人。
于是,他开始猜测那人的身份。若旗语所用的是黄龙旗,那将死之人至少是位正四品以下的京官,他早见识过;若对方用的是红龙旗、黑龙旗,或其它六色旗,他就一无所知了。
黑龙旗?此时的秋萝馆内不正是一位掌着黑龙旗的人吗?这难道是巧合?想至此处,他对朵儿道:“代我进去回禀那位新来的袁分大人,我要快些见到他。”
见朵儿应声跑去,他便转身合了门,在影壁之后寻了一块青石坐下等候。
不多时,朵儿归来,喘息道:“那位大人的房门关着,我敲了,可里面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陆师赞的心跳慢了半拍,难道真要出事?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强闯一位黑龙旗信使的房间,后果可不太好。他忙问:“他住在几号房?”
“天字一号。”
天字一号正在楼顶,这让他又想起十天前的那两人,他皱眉道:“告诉春姐儿,秋萝馆以后再不准外人留宿!”
朵儿缩了缩脖子,吐了吐舌头道:“春姐儿会答应,可那些官人多半不舍银子,让姐妹们怎么活啊?”
“这不是你能管的事,让春姐知道就好,否则风雨一来,你秋萝馆离关门就不远了。”
“哦——”朵儿眨着大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着头,便退了出去。她虽不怕师赞大人,但终究是谈不上喜欢的,那张象门板一样的脸,就算在他面前坐上一整天,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朵儿穿过假山,绕过一片静湖,静湖不大,湖面上飘着的枯叶让她心情很不好。姐姐们都说秋萝馆没落了,她反倒没什么感觉,若非那位新来的大人,她也不会来秋萝馆当使唤丫头,谁都知道从秋萝馆出去,想嫁个好人家不容易。可当她手里抓到六两银子时,就什么都忘了。
有了那六两银子,爹就能吃上好的草药;娘可以少做些活计,也能养养经常发作的老寒腿;弟妹们也可以进学堂。就算花费大些,六两银子也能撑到明年夏天。
到那时,她手上又能攒些银子,而后在城里谋个营生,养家倒不成问题。再不济,将最小的两个弟妹送到蒙山去,那里有吃有喝有学堂,就是待他们长大了,名声不太好。不过,只要活得像人,是不是匪又怎么样呢。
穿过湖对面的几间草屋,朵儿听见草屋边的高树上有响动,抬头望去,见是新近来的两个小丫头,正在树上伸手摘一条绣着金色图案的丝带。
那丝带她在哪儿见过,她忘记了,思索片刻,她想起了那个装束奇怪的女人挥的两面旗子。刚刚师赞大人问起,她还说忘了,没想到倒是在这儿见到了。
她对树上的两个小丫头命令道:“快把那带子给我!”
一个小丫头委屈道:“朵儿姐姐,我想用它做发带的。”
另一个小丫头也撅着嘴道:“是呢是呢,这个能做三条,很好看。不如,等我们做好了,分朵儿姐一条?”
“闭嘴!你们再胡说,我就告诉春姐姐你们爬树,这树可是元节时祭祖用的,看她怎么罚你们!”
先前说话的小丫头只得将刚刚抓到手中的带子丢了下来,显得心不甘,情不愿。
带子飘啊飘的,朵儿紧走几步,就接到了手中。回头道:“放心,我说到做到,我不会告诉春姐姐。”
发带虽好,但也没师赞大人的事要紧。既然师赞大人对这事有兴趣,说不定真的很重要;也说不定,她可以通过这事得些赏赐,她还指望着快些攒够银子。若是晚了,说不准太平街上的铺面租银又涨了。
旗子破了,想必是被风扯的。朵儿将破旗子收起来,便三步并作两步绕过一片花圃,穿过木栅,便算到了前院。木栅近前是两间柴房。
管柴房的是个驼背的爷爷,都来几个月了,也没见他说过一句话。谁知道呢,也许那位爷爷对别人说话,总之,她可没听说他是个哑巴,也没人当他是个哑吧。
驼背爷爷在院里劈柴,见她过来,便收了斧头,转身进了柴房里。朵儿伸出手,本想打个招呼,见驼背爷爷没想理她,也就住了口。
这位爷爷是春姐介绍来的,说是他家里遭了蝗灾,朵儿是知道蝗灾的,他家在城外有十几亩地,那时她还小,眼见着蝗虫铺天盖地的从天边飞来,接着就听到喀嚓喀嚓的声音,她听得心里瘆得慌,就像那些蝗虫在啃她的骨头。
好好的庄稼,一转眼,就给啃得七零八落,象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瞬间变成了乞丐。不同的是,就算她变成乞丐,她也能活着,庄稼想活可不易。
那年她六岁,一直到七岁,她都是带着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在为吃的奔走。她从不承认那是乞讨,哪怕别人是那么想的。她知道,若她承认了,自己就比这里的姐妹矮上一截儿。
就算这样,她还是矮上一截儿,她们多半出身显贵,若非新来的太守大人一声令下,此刻她们多半在家中的绣楼里使着主子的性子呢。
不过,在这儿就不同了,没人在乎她们,她们要为朝廷来的官员们准备酒菜、弹琴献舞,除了不陪座,什么都做。
“朵儿?帮我把这捆柴送到一号房去!”是个年轻的女子。
朵儿转头,她认识。这人家里是贩私盐的,极是富有。宅院比城主府加上府衙还要大,同样占去了半条街。他家还养着很多剑客,谁要敢欺上门,那些剑客就会要了那人的命。可就是这样的人家,也得乖乖地将女儿送到秋萝馆来。
听爹说,太守大人是个要台面的人,台面小了,他就会不高兴,不高兴就会死人。这种人百年也出不了一位,说白了,看不懂的人说他蠢;看清楚的人,说他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是什么意思,朵儿倒不太清楚。小时候,她常去学堂偷听,也许正因是偷听,才听不全。好在她能自己想明白。也许,大智若愚就是装蠢。
装蠢是事实,太守大人做过的很多蠢事,实际上都是好事。比如,同山匪达成和解,让城中富户备好粮食财物放到官仓里,只等着山匪来收春割秋。
如此一来,得到好处的是百姓。于是,那些豪商自然不满,偷偷的使手段,听说有人给朝廷上了折子,告御状。可结果呢?陆师赞笑着轻飘飘地说了句:“那些蒙山人,会早一步请那些朝官去山上喝茶的。”
师赞说这话时,在场的只有太守大人和春姐,她是偷听的。爹说过,偷听是病,得治。不然,早晚得病死。
朵儿才不想死,她想好好活着,想好好活着的,哪有不冒险的?陆师赞是这样、太守大人也是这样、那个跟在太守大人身边的应平庸更是这样。
她随口说了句:“师赞大人派我去前院。”而后,再不理那女子。顺着西边的甬道,直走到西南角的塔楼。
穿过角门,朵儿回头向上望了一眼,待回头时,正瞧见前院主楼上那间天字一号房的窗子大开,里面站着的那个方脸男人正向院中望着。
她连忙低下头来,不敢东张西望,垂着头快步行至院内的石板路上。继续向前走,进入主楼大门,春姐多半就在那儿了。
“呦呵,是朵儿啊,咋这么乖巧啊?”身后的塔楼上有人调笑道。
朵儿没回头,只提高了声音回道:“兔儿爷,办好你的差,小心师赞大人骂你。”
也许担心给陆师赞听见,塔楼上的人没回应,就象死了一样,再没了气息。
在塔楼上能看到天字一号……朵儿心里暗想:也许,那天早上,塔楼上的人也看到了那女人挥旗子。她之所以这么想,完全是因为师赞大人让她挥了一遍旗子。
难道挥旗子这件事很重要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朵儿已来到短廊阶下,心里却在想着,也许挑檐上天字一号房的房客是个修行者,能透过挑檐看到自己。
待收了心神,拾阶而上,行至廊道尽头,进了门,见一婆子正训斥一位形容清秀的女子,她连忙闪身到门外的柱子后面。
“瞧瞧你笨手笨脚的,打翻了一副碗碟,你……”
那女子忿忿道:“不就是一副碗碟的事,让我家的仆人送来一副便是!”
“还以为你是大小姐吗?若非春姐惯着,你早就给人牙子带走了。你不感待春姐的恩德也就罢了,还当着客人的面出这么大的错。太守大人若是怪罪下来,你以为是一副碗碟能解决的吗?”
“婆婆,我金家的好处,你也没少拿吧。”
婆子一愣。
女子不依不饶道:“若非如此,你又何以这般宽待?”
婆子气极道:“难道你不怕……”
“不怕,最好送我见官,那官还不是我的家族供养着的?”
婆子实在听不下去,双掌一拍,恼道:“拿下,关入柴房!不识好歹的东西!”
金家虽不敢若怒新任太守,将大小姐送了来,但说不定会因为秋萝馆慢待这位大小姐而动怒。听陆师赞说,金家今年承诺上缴族中三成所得,这是笔不小的数目。
若是因这件事惹出麻烦,朵儿以为,师赞大人会很麻烦。自进入秋萝馆,师赞大人只接受了她爹送的一筐萝卜,就将她安排在后院听差。这是那些富家大小姐们想都不敢想的。
门外的廊道之下脚步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