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期望
作者:白之弗      更新:2021-03-25 05:51      字数:3840
  仲代和陶九生也跟着一起叩头,宣旨的宦官将圣旨交给陆兴宁后,又从袖口中取出另一道圣旨,换了一副略显严肃的口气,对着知县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时任铁溪县县令李翔,玩忽职守,放任手下捕头衙役失火烧林,损失一方林木,本应处斩。但念其无意间助锦衣卫陆兴宁抗倭有功,功过相抵,改为杖责五十,钦此。’李大人,还不领旨谢恩啊。”
  当李知县听到本应处斩这句话时,他的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随后的一句功过相抵又让他的心放了下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句话,才是他这类人仕途上的金玉良言。
  “微臣李翔!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言毕,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跪着前行接过了宣旨宦官手中的圣旨。
  这时宦官看到了还跪在地上的陆兴宁,赶紧上前扶起了他,说道:
  “哎哟小陆大人怎么还跪着呢,快起来快起来,来让老陈我看看,瘦了,唉,在外面这段时间吃了不少苦吧,来来来快进屋,坐下说。”
  陆兴宁恭敬地说道:“多谢陈公公关心,家父近来身体还好吗?”
  陈公公说道:“好着呢好着呢,你抗倭有功的消息传回京城,满朝文武没人不挑大拇哥的,都说陆大人真是虎父无犬子啊,陆大人心里可是舒坦呢!”
  陆兴宁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但依旧恭敬地说道:“陈公公谬赞了,请。”
  陆兴宁和陈公公回到屋中,背后跟着仲代和陶九生,而李知县和众衙役跟在了最后。
  陆兴宁和陈公公落座后,陈公公开口对李知县说道:“我说,今儿个我要和陆百户好好喝几杯,你下去准备吧。”
  李知县忙躬身答到:“下官早已准备好了酒席,正等着公公和上差接风庆功。”
  他转过头对着衙役们说道:“快让几个扬州厨子干活了!”又转过头满脸笑意地对着陈公公和陆兴宁说道:
  “公公,上差大人,下官请了一支唱昆曲的班子,全都是扬州的名角儿,几位先喝点儿茶,这茶是从...”
  “李大人。”陈公公平静地开口了,语气中透露着一丝阴冷。
  “圣旨上可是说的明明白白,您可还欠着五十杖责呢,你不会是忘了吧。”
  李翔的头上流下了一滴冷汗,他赶紧跪下,接着说道:“下官明白,不过...在下有一言想和公公说明。”
  “哦?你说吧。”
  “公公,早在六七日以前,陆百户深夜来到本县,额,说是东南处的那片林子里闹邪祟,让我们二十几个衙役带着生火做饭的东西,待东南风起了,让我们埋锅造饭以祭神,然后再让我们派人去朝廷里报捷,说是除恶已尽。我们都是按照陆百户的吩咐做的,可那天的东南风实在太大,衙役们看不过来了,才让林子失了火,所以...”
  “所以说这林子失了火跟你们毫无关系,全都是陆百户一个人的过失,是这样吗?”
  “下官绝无此意,下官...”
  “啪!”
  陈公公松开了手中的茶杯,任由茶杯摔了个粉碎,所有人都看向了他,李知县抖一下,立刻收了声,跪在地上不敢动弹。
  “李知县啊,你不错啊。”陈公公面无表情地说道。
  “下官...下官只是...”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知道李知县你劳苦功高,上面这五十杖责应该打在陆百户身上,跟你李知县毫无关系,对吧。”
  李知县汗如雨下,不停地叩首,边叩边说道:“下官失言,下官失言了,望陈公公恕罪,恕罪!”
  “我可什么都没说,你该讨饶的人应该是陆百户吧。”
  李知县如梦方醒,立刻跪向陆兴宁,一边哭一边叩首道:
  “下官...下官失言,下官只是一时失言,还望陆百户恕罪,饶了下官,饶了下官!”
  陆兴宁也不看他,只是对陈公公说道:“公公,下官升任百户,也是托李知县帮衬,今天高兴,咱们就...”
  “还不谢谢陆百户不追究你的失言了!”
  “多谢陆百户,多谢陆百户!”
  李知县慌忙退下后,只剩下陆兴宁和陈公公坐在桌前,旁边站着仲代和陶九生,以及几个小宦官。
  “行啦,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和陆百户说,你们几个先下去吧。”
  陈公公说完,几个小宦官对着陈公公行礼后离开了,而陶九生拉着仲代也离开了。
  两个人走在大街上,看着熙攘的行人,叫卖的商贩,各色商铺生意兴隆,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色,他们一边欣赏着各色商品,一边谈天说地。
  “这个人是明朝的大官吗?我看小子对他很恭敬。”
  仲代说完,看到路边有卖糖人的,很是喜欢,掏出几个铜板选了两只,把其中一只递给了陶九生,自己则像个孩子一样舔舐手中的糖人,沁人心脾的香甜,让人愉快。
  “他们不算是官员,他们只是明皇的仆人,替明皇传达命令给所有官员,所以他们的地位很高,哦,谢谢。”
  陶九生说完,接过仲代手中的糖人,他仔细看了看糖人的造型,坐在双轮车上,手拿羽扇,分明就是武侯的糖人,只不过这由糖人做出的武侯看起来十分可爱,不禁笑出了声。
  “仆人的地位会比官员高?这是不可思议,而且那个仆人,看起来怪怪的,一种说不出的怪。”
  “哈,这是我们大明的特色,几百年前你们的谴唐使从这儿学走的众多文化里,唯独两样没有学,科举制度和太监,而他们就是太监。”
  “哦,原来如此。”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闲逛,这时陶九生开口说道:
  “我已委托许肥言在整个大明开始搜寻米山,她的消息灵通,当她找到任何线索时,自会与我联系,可能很快,也可能会很久,但总比你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中原找寻要好得多。”
  “嗯,多谢了。”
  “仲代君,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
  “在等待消息的这段时间里,可否帮在下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
  仲代停住了脚步,沉默地思索着。
  陶九生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只要一得到米山的消息,无论我们身处何时何地,咱们立刻就前往灭贼,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没关系,你可以先留在这里,待有了消息,我自会来与你会和,所以是否愿随在下同行,全凭君意。”
  仲代停住了脚步,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我答应你,就当是报答你替我找寻米山的恩情。”
  “哈,你言重了,那米山也戏耍了我,我这个人啊,最恨别人算计我了,这个耻辱,我一定会讨回来的。”
  陶九生仰头看天,十分愤怒地说道,而在一旁的仲代听到这句话,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善于算计他人的人居然会最恨别人算计他,喂喂,你还真是有点小心眼啊。”
  听到仲代这么说自己,陶九生不禁一愣,也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呢,哈哈哈。”
  两个人大笑着,不知不觉就消了失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中。
  驿站之中,几个唱昆曲的瘦马被喝退了出去,陈公公和陆兴宁面前摆了满满一桌的珍馐佳肴,两人的心思却不在这佳肴之上,他们两个面色阴沉地谈论着什么,谈论了一会儿,陆兴宁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又重重地放下了酒杯,继续听着陈公公说话。
  “一共几起了?”陆兴宁问道。
  “算上这个月的月初的一回,有八起案子了。”
  “嗯...朝廷方面怎么说的?”
  “唉,还能怎么说,内阁方面指名道姓要陆大人解决,可主子要求陆大人一门儿心思的盯住南边儿,近来主子的龙体不太爽利,担心南边儿的宇王太活泛,陆大人哪还有功夫来管这事?但这回死的几个都不是善茬,那个今科探花,高天榜,他可是小阁老点名要的门生,没想到也糟了灾,严党哪能善罢甘休啊,矛头都指向了徐阁老,你说说,唉!”
  “陈公公,请恕下官多言,皇帝陛下就宇王这么一个儿子,为什么就担心宇王...”
  “哎哟孩子啊!这话可别乱说,也就是我在这儿,换旁个人你家老爷子可就...”
  “啊!下官失言。”
  陈公公叹了口气,说道:“向我们这种断了子孙根的半人,唉,个中心酸根本就没法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跟你家老爷子也姑且算是个朋友,你家老爷子是有私心,希望你能接他的缺儿,天下间哪有父母不疼儿女的呢?要不镇抚司里你那么多的师兄弟,尤其是那个严家小三,怎么就会把刀给你,但容我老陈说句不中听的话——”
  陈公公看着借酒浇愁的陆兴宁,眼中满是慈爱,说道:
  “你还是太年轻了,陆大人这一步实在是有点急,不好好敲打敲打你,你根本就担不起你爹肩膀上的挑儿,所以我临走之前你爹特意拜托我,让我跟宫里给你讨来这个差事,办好了,你爹才能名正言顺的跟主子通禀,把位子给你,孩子,你可别辜负我们的一片苦心啊。”
  说罢,陈公公的眼中湿润了,他用袖子擦了擦眼窝,清了清哭腔继续说道:
  “人老了,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本以为下面先开始漏水,没想到上面最先漏了,真是的,外面的几个!进来!唱曲儿来!”
  几个瘦马再一次进屋来,驿馆之中又一次管乐齐鸣,为首的那个瘦马,声音温婉动听,就像黄鹂鸟一般将词曲唱的入神,陈公公眯着眼,细细听着曲,手指随着节奏敲在桌面上,陆兴宁的眼却瞧着一个地方楞神,而他盯着的地方恰巧就是唱曲人的方向,唱曲人对上了少年的目光,不敢直视,把头低了下去。
  陈公公注意到了陆兴宁的眼睛,笑着说道:“小陆还是长大了啊,是个少年郎了,我看这个女娃长的还有几分姿色,待会儿就送你屋去。”
  陆兴宁还在想着刚才陈公公和自己说过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了一跳,他转头看了看陈公公,又看了看唱曲儿的瘦马,那瘦马白嫩的脸庞立刻羞得红彤彤的,把头低的更低了,唱曲儿的声也小了。
  陈公公对瘦马说道:“我们小陆可是朝堂里相貌一流的美少年,前途不可限量,你伺候好了他,赶明儿收你给他做个填房,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陆兴宁连忙说道:“公公莫要开兴宁的玩笑了,公公自然也知道我已和...”
  “知道知道,你不是和吏部尚书家的小丫头定了亲嘛,那小丫头温婉可人儿,决计不会在意这些,再说了,男人有个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们这种人这辈子是无福消受了,哎呀,你有这条件还不好好享受,你这孩子,真是练武练傻了你。”
  陆兴宁也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顿时羞红了脸,正要推辞之时,李知县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两个大盒子,毕恭毕敬地说道:
  “启禀公公,上差,下官有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