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诸犯到案
作者:哦哦拍      更新:2021-03-25 03:17      字数:5761
  自从柏俊被撤职候审,罗鸿绎就没睡过一天好觉,白天黑夜、走着坐着都焦虑着,生怕自己的事败露。虽然经过分析,他认为柏俊被查并非因他罗鸿绎的事而起,自己的事情做的天衣无缝,不会露馅,他也相信李鹤龄办事的能力,冯氏也时不时的拿话宽解他,可是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安不下心来,整天神思恍惚。官府去他家里锁拿他的时候,他的心里防线就垮了。当他被带到大堂,只听怡王爷载垣直截了当的说:“罗鸿绎,你在刑部供职,当知王法无情。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我问你,你是如何与浦安、靳祥等人在戊午乡试中串通一气,递条子,贿买关节,骗取功名的?柏俊又在案中做了什么?”罗鸿绎听到除了李鹤龄,所有涉案的人都被一一点了名,认定全部案情基本已被人家掌握,顽抗已经毫无意义,于是把事情(包括李鹤龄在内)和盘托出。他认为,既然浦安已经到案,李鹤龄也难逃法网,不如自己主动交代,免得被动。当他交代自己的作案动机时,诉说了由于自己捐官身份在同僚中受到的冷遇,言语之间很是有些委屈。主审官之一的陈孚恩打断罗鸿绎的话说:“罗鸿绎,你因捐官身份遭人俯视,不是你犯法的理由。你想在人前挺直腰杆,唯一的办法是发奋读书,堂堂正正的从科场挣得功名堵住人家的嘴才是。你使用这种卑鄙的手段算是怎么一回事,即使得逞难道到你不羞愧吗?”罗鸿绎无话可说,只有唯唯诺诺磕头认罪。只是在最后说:“至于柏俊柏中堂做了什么,罪官并不知情,只知道是浦安托了柏俊管家去柏俊面前说情,才办成了此事。具体经过,确实不知。”
  审讯罗鸿绎的结果不但令罗鸿绎低头认了罪,专案组还从罗鸿绎口中意外获知李鹤龄涉案。
  浦安被带了上来。头发凌乱,面色青黄,一脸戚容,全无了素常的斯文仪态。只是身上没带任何枷锁。他屈膝跪在堂前,平时那高大魁梧的形象仿佛一下子塌了。
  端华单刀直入:“浦安,你是饱读圣贤书的人,当知道礼义廉耻。没有给你带刑具,就是看在你是读书人出身的份上,给你留点面子,望你好自为之。为什么把你‘请’到这里来,我想你是心知肚明的。本王劝你把你在科场舞弊的事从实招来,以免弄得斯文扫地。”
  浦安低头不语。
  “你就不要心存幻想了,靳祥、罗鸿绎都已经招了。”
  听到靳祥、罗鸿绎的名字,特别是听到提及靳祥,浦安白净的脸上立即冒出冷汗,他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瘫倒在地。他等待着下文,想知道对方到底掌握了多少案情。
  载垣似乎看透了浦安的心思,紧追不放:“你说说,李鹤龄是如何与你订立关节的?你是如何托付靳祥去柏俊那里说情的?柏俊又是如何私自撤换试卷的?从实招来,免得皮肉受苦!”
  浦安听到所有涉案人一个不落的被点了名,而且,大致情节也都说得对,知道大势已去,于是匍匐在地:“我说,我全说......”
  罗鸿绎被捕的第二天下午,李鹤令在兵部衙门里被锁拿归案。因为李鹤龄也系进士出身,所以这天被带上庭审大堂的时候,也没有带刑具。公堂森严的气氛,衙役喝令他跪下的声音,使他的一向颐指气使、自视不凡的高傲心性瞬间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他硬撑着,不让堂上的人看到自己神情的颓唐。在衙役再三的喝令下,他迟疑着,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好听令跪下。当双膝触地的一刹那,他感到了巨大的耻辱。
  自李鹤龄带上公堂,审案人员谁也没言语,直到看其跪下以后,载垣才开了口:“李鹤龄,本王听说过你,足下行走于门宦之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也算是个场面上的人物。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是明白人,既然到了这地儿,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以免弄得斯文扫地。”
  他看了一眼说话的人,认得怡亲王载垣。他清清嗓子,一副懵懂不知的样子:“下官正要问问王爷和几位大人,传唤下官所为何来?”
  端华不耐烦地说:“好了,你就不要绕弯子了。你的同案罗鸿绎和浦安都招了,你还有何话说!”
  端华原以为点出罗、浦二人,李鹤龄就会乖乖地就犯,谁想李鹤龄依然一副无辜的样子:“不知罗、浦二人所犯何事?他们招不招与下官何干?”
  兵部尚书全庆道:“李鹤龄,你我同在兵部衙门里共事,今天你我以这样的身份见面,实在是遗憾。你是个明白人,当知道无风不起浪的话,就不要再抱幻想了,还是老实交代吧。说说你是如何替罗鸿绎订立关节,又是如何与浦安串通舞弊的?事后又是如何收受新科举人罗鸿绎贿银的,收了多少?”
  听了顶头上司全庆的话,李鹤龄心说果然如自己所料,这两个怂货第一天就全招了。既如此,就按照事先想好的办,于是说:“各位大人,什么贿银、舞弊的,下官听不明白,请明示。”
  李鹤龄的态度出乎所有庭审人员的预料。他们原以为李鹤龄与罗、浦二人一样,不过一介书生,经不住这样的阵势,在罗、浦二人的指认下,李鹤龄会立即俯首认罪。没想到其不但不认罪,还一副淡定无辜的样子。四个审案官低声交流了几句后,载垣说:“李鹤龄,你策划、参与顺天府乡试贿考的情事罗鸿绎与浦安都招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念你系科甲出身,给你个面子,你拿去看看吧。”说完将罗、浦二人的供词扔给了跪在地上的李鹤龄。
  他拿起二人的供词反反复复地看了两遍,心想如果招了难逃一死,反正是个死,不如拼个鱼死网破或有一线生机。于是冷笑一声,把供纸扔到地上:“两个卑鄙小人。各位大人,罗、浦二人因与下官有隙,故意编造谎言,诬告下官,血口喷人!”
  “你倒是说说看,他们与你有何仇隙?”
  “各位达人。罗鸿绎与下官同为广东肇庆人。因为同乡之谊,今年乡试之前,罗鸿绎找到我说他要参加乡试,央求我替他想想门路,务必要考中,花多少银子都在所不惜。被我呵责一顿,严词拒绝了。如今东窗事发,他怀疑是我告发的,故反咬一口。至于浦安,本来我与他只是泛泛之交。去年春上,他妻舅欲招揽一桩兵器生意,找到了我。我看在浦安的面子上,答应了他们。事成之后他们给了我六百两银子的酬劳,我就收下了。估计是他们嫌我要的多了故记恨在心,如今借机挟嫌报复。”
  他的这些话勾起了审案人员的好奇心,端华说:“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细细道来,不须说谎。”
  为了把事情说得像真的,他就把当年为浦安妻舅办的那桩生意添枝加叶,有鼻子有眼的叙述了一遍。他认为几百两银子的事大不了丢官罢职罢了,不至于丢了性命。他施展开能说会道的本领,越说越多,滔滔不绝,两只因昨晚睡眠不足导致眼球充血的眼睛此时也有了精神,几乎忘了这是在法庭上。
  “李鹤龄,既如此说,你敢与罗鸿绎、浦安二人对质吗?”
  “下官所说句句属实,有何不敢?”
  “好。”
  罗鸿绎和浦安被带上大堂。
  罗鸿绎素来是个胆小怕事的,牢狱之灾已令他心胆俱失,于是他当着李鹤龄的面再一次如实陈述了自己与李鹤龄共谋舞弊的过程。并坚称之前与李鹤龄并无任何嫌隙。
  仅在牢里过了两宿,浦安已判若两人:衣衫凌乱,憔悴不堪。当他从庭审人员口中得知李鹤龄不但不承认所犯罪行,而且反说他浦某诬告,不禁勃然大怒:“李鹤龄,你个奸险小人,不是你投书给我,与我订立关节,拉我下水,我今天如何会站在这种地方。是你把我害成这样,你不但不觉着亏心,反而编造谎言说我诬告你,你简直是人面兽心禽兽不如!”然后他对审案的人说:“各位大人,下官确曾托李鹤龄替内弟办过事,事成之后都得到了好处,其中他李鹤龄得到的最多。期间并未发生任何龃龉。李鹤龄这是借题发挥、转移话题、避重就轻,企图瞒天过海。下官昨天的供词句句属实,请明察。”
  李鹤龄不与浦安搭话,因为他不敢看浦安那双怨恨的眼睛,而是转身对载垣等人说:“浦安口口声声说我给他写信订立关节,共谋科场弊事,可有证据?”
  全庆十分气愤,冷笑一声说:“李鹤龄,你的意思是只有口供,没有证据就不能把你怎么样,是吧?你要证据是吧?你稍等,会给你证据的。”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急忙跑进大堂,直接来到载垣等人身边,低声说着什么。他发现几个人听后脸色大变。他估计是童立得手了,官府派去的人在浦安家中扑了个空。
  确如李鹤龄估计的那样,根据浦安的口供,审案人员今天一早就派人去浦安家去取那封信,结果发现窗户被撬,那封信也不见了。因为浦安与李鹤龄常有往来,故浦安认得那天李鹤龄派去的送信人叫童立。去李鹤龄家传唤童立的人也回来报告说童立也不见了。载垣、端华等人终于明白为什么李鹤龄在堂上如此嚣张,原来他提前把信偷走了,而偷信的人很可能就是童立。气得端华一拍桌子:“李鹤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暗地派人偷走了物证!”
  “郑王爷,下官听不明白你的话。”
  “那封信为什么不见了”
  “什么信”
  “你与浦安订立关节的信。”
  “根本就没有什么封信,如何找得到?”
  “浦安书房的窗户为何被撬开了?”
  “这是浦安为自圆其说做的假象。”
  “你府中那个为你送信的仆人童立为什么不见了?”
  “腿长在他身上,他要上哪儿我怎么知道?这种下人有几个是言而有信的?”
  “看来不受点皮肉之苦你是不会认账的!”端华大叫。
  酷刑下的剧疼让李鹤龄撕心裂胆,生不如死,几次欲跪地求饶,可是他明白此刻即使认了罪,也难逃一死。咬牙挺住或可有一线生机。生的欲望让他咬紧牙关硬挺了过去。
  没有想到李鹤龄竟然熬过了刑讯,令专案组的人有些意外。看到李鹤龄奄奄一息的样子,再审下去恐怕要出人命。李鹤龄是重要罪犯和人证,一旦死了,上下都不好交代。于是暂停了施刑。
  与罗、浦二人相比,李鹤龄真算得上是硬骨头了,几场刑讯下来,他硬是没招认。怡亲王、郑亲王及两位同审决定暂时把李鹤龄收监,立即派人搜捕李鹤龄的仆人童立。他们坚信是童立盗走了那封信。只要找到童立,就不怕李鹤龄不招认。官府派人撒网搜捕童立的事暂且一放,且来说说柏俊。
  柏俊不服
  从得知靳祥被抓起来的那天起,柏俊就等着朝廷来人带他走。手下的奴才给他惹下这样的大祸,他始料不及。他恨死了靳祥,后悔平时对下人过于放纵,尤其是过于信赖靳祥,以至于令其有恃无恐。更后悔在贡院一时糊涂听从靳祥唆使做了糊涂事。不过,他也判断了形势,他认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连罗鸿绎、浦安都算上,也就是拿了人家二十几两银子,而且是人家送的,不是自己索要的。如今在官场,这样的事情根本不算事,朝廷不会为这几两银子小题大做。至于撤换卷子的事,固然是自己的错,可是其中并没有预谋,更没有订立关节的情节,不过是一时糊涂。当然他也知道,戊午乡试出了这么多的漏子,辜负了皇上的重托,自己难逃其责,头上的顶子是保不住了,但还不至于有灭顶之灾。所以来捉人的公差进了府门时,府上的人乱成了一锅粥,夫人更是嚎啕大哭。柏俊坐在那儿,面对来带他走的官差并无惧色,还厉声喝止府中的人:“哭什么!天榻不了,大不了回家种地!我离开以后,你们就收拾收拾。准备着。”
  当又一次提审靳祥时,在罗、李二人的供状面前靳祥已无话可说,特别是得知主子柏俊也进来了,彻底绝望了,便把事情的经过全交待了。临带靳祥离开大堂之前,载垣追问了一句:“你还能记着当时柏俊撤下了谁的试卷吗?”靳祥想了想说:“谁的卷子小人不知道,那是硃卷。只记得卷号是二百三十五号。”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逮捕柏俊的第二天,靳祥竟意外的死在了狱中。虽然狱医验尸认为是用刑所致,专案组仍然怀疑有柏俊派人杀人灭口的可能。于是将那天当值的有关人都捉了起来,并一一经过了严刑拷打,结果一无所获。
  靳祥死后的第二天,便开始提审柏俊。柏俊被带上大堂时镇静自若。因为他的身份特殊,也没给他带刑具。载垣还算客气,他说:“柏大人,你、我同朝事君多年,没想到今天你我以这样的身份,在这种场合相见。”
  柏俊冷着脸,并不答话。
  载垣又说:“现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柏俊冷冷地说:“一个死人的话也算数?”
  载残垣从案上拿起靳祥的供状说:“这是靳祥的亲笔供词,还有他亲手画的押,铁证如山,你还想抵赖?”
  柏俊仍然冷着脸:“柏某只有错,没有罪。”
  “嗨嗨,有意思。”端华憋不住了:“我倒想知道怎么个有错,怎么个没罪。你慢慢道来,本王愿闻其详。”
  柏俊抚抚胡须,意气凛然的说:“我既没有与人暗通关节,也没有收受人家的贿银,何罪之有?要说错,就是本官对府中奴才管束不严,任其胡为,以至于坏了老子的大事。”说到这儿,他仰天长叹一声:“我最大的错就是,作为主考官,没有把差事办好,辜负了皇上的信任,我对不起皇上。但是我没有犯罪。”
  “你收受罗鸿绎、浦安的银子,难道不是受贿”
  “我作为罗鸿绎的座师,他登门拜访我,顺便表示一下心意,这是人之常情,是个礼尚往来的事,不过是几两银子,有什么大不了的?此类事情向来如此,无可厚非,所以老夫就收下了。”。
  “浦安也是你的门生吗?”
  “浦安虽不是我的门生,但是彼此同朝为官,又在贡院共事,同僚之间互相走动走动,有何不妥?那几两银子不过是惯常的人情往来罢了。”
  “为什么浦安不送别人,单单送给你?不会只是人情那么简单吧?”
  “我再说一遍,人生在世,谁没个三亲六故,平时互相走动一下,顺便带点东西表示一下心意,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就是银子,也不过是十两八两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是寻常的人情而已。不客气的说,这类人情银子老夫每年也收他几份。当然了,老夫每年也送出几分。十两、八两的银子算得了什么?这又犯的是哪条王法?你们这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我问你们,难道你们就没有这样的人情往来?你们就没有亲戚朋友、门生故旧?难道他们当中就没有谁带点什么来看望你们?”柏俊扫视一眼端华等人,不待回答,又说:“至于浦安为什么单单送给我,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干。”
  端华的上述问话都被柏俊一一驳回,而且貌似理直气壮,这令端华又好气又好笑,他拿起桌案上的一摞卷宗对柏俊摇了摇:“柏俊,你说不知道浦安为什么单单送银子给你。这是浦安的供词,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他送银子是为了答谢你听从他的嘱托帮助罗鸿绎中上举人。这样的银子还不算受贿?难道数量小就不算贿银?更重要的是你身为主考官,置国家法度于不顾,私自撤换试卷,将国家的公器送人情,这难道不是犯罪?”
  柏俊仍然不服气:“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听人嘱托,订立关节。所以谈不到收贿。私自撤换试卷是我不对,是我一时糊涂,可是我并没有想藉此得到什么好处,当时连是谁的试卷我都不知道,就足以证明这点。你们这是罗织罪名,蓄意构陷老夫!老夫要到皇上那儿告你们!”
  载垣听罢,气得一拍桌子:“柏俊,不要以为你胡搅蛮缠,拒不认账,就定不了你的罪!”他拍拍桌子上的卷宗:“这些供词铁证如山,足以定你的罪了。承不承认也跑不了你。本王还要告你一个藐视国法,咆哮公堂的罪.你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