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二一〇
作者:世界嫌弃的丌      更新:2021-03-25 01:36      字数:3732
  驻扎在城墙之下的城卫兵团,是一支有接近十万人组成的军队,最高将领由一位名为赫伦·霍华德的贵族担任,其霍华德家族祖辈对沃尔冈皇室的忠心耿耿,因而得以世袭城卫将军一职。兵团内人数众多,虽待遇和装备远不及精锐的骑士团,却是维系乌鲁贝城稳定的中坚力量,其成分由小半家境较为贫困的市民以及大半的外乡人构成,绝大部分都是虔诚的安治教徒。为了满足士兵们的需求,兵团内部设立有独立的教会分部,由近百名牧师和传道者组成,隶属于教会,对乌鲁贝大教堂负责。
  兵团的军营扎于围绕在城墙附近的城郊。此时,赫伦和平日一样,正在将军营帐内循例读着来自沃尔冈皇堡的奏文和各营的军务报告,和以往不同的是,今天胸中莫名有一股郁郁不安的闷气,令他难以集中精神。赫伦本是一名虔诚的安治信徒,教会宣布将皇帝逐出教籍的那天,收到消息的他如五雷轰顶般,脑袋嗡的一声涨得老大。从那天开始,他的信仰和忠诚就无时不在激烈地冲突。支持皇室,还是教会?这两难的抉择使他在精神上饱受折磨,日间坐如针毡,食不知味,夜里则梦魇不断,辗转反侧,身形面容都日渐消瘦了起来。阅读间,纸上的文字忽如挠心的蚂蚁,让他越看越是焦热难忍,不一会儿便招架不住,走出军帐,到军营外散步透气。
  “…今天老母问我,说我侍奉的皇帝被逐出教籍了…”赫伦无意听到有几个士兵在忧心忡忡地谈论着:“圣父的光不再照耀家门,夜里便会有身染瘟疫的恶鬼来敲门…敲一下就会有一个家人染病…她问我怎么办?现在牧师都不来军营给我们布道了!我还能怎么办,难道我能当个逃兵不成?”
  另有士兵悲观的说道:“我家孩子他娘也整天唠叨,说没有光父的祝福的人,就像砧板上的腥鱼肉,引得藏在阴沟里的黑色怪兽爬出来,暗地里将我们生吞活剥,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厄运,瘟疫,梅毒,灾害,大群的肮脏下水道老鼠,在街道上四处游荡的发疯恶徒…全部都会找上门来…”
  “仅仅因为尛札皇帝的昏庸,圣父就不再庇佑我们…现在我们被逼站在教会的对立面,沦落成圣父的敌人…我也很绝望啊,我不想这样…没有教会的庇佑,我们都会堕入到炼狱里去!我自己堕落也就罢了,还连累了家人…”
  “虽然兵团隶属皇室的,但我们的精神和灵魂都是皈依了圣父,所以我们是无罪的!一切罪恶的根源都是来自那个毒蛇般的女人!”
  “你们难道就只会想着自己,对发誓侍奉的沃尔冈皇族就没有一点儿忠义之心吗?是男人的话,就要誓死诛灭尛札皇帝身边一切妖孽,为皇室血统的高贵纯洁而牺牲,至死不渝!”
  “你说的没错!绝对不能再让皇帝陛下继续沉沦下去了!必须清正圣聪,斩除蛇姬!”
  旁听的赫伦眼看他们的话题越来越敏感,其情绪越来越激动,想法也越来越激进,连忙过去喝止道:“混账!你们这几个吃豹子胆了,竟敢妄议皇室?!全部原地笞杖一百,以儆效尤!他人若是再犯,杖数加倍!”士兵们敢怒不敢言,只得愤愤受罚,刑棍打在士兵的臀部上,噼噼啪啪作响。如此一折腾,赫伦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绪变得更焦虑了。
  “是教会!”
  此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只见在城门方向有一车队往军营迤逦而行,车队上旗帜翩翩,旗面上赫然彰显着耀目的环状镀金徽记。
  “是教会的节使团…”赫伦迷惑间,晃然想起在好些日子前,曾收过一封关于教会使者来访的通知函,当时以为是教会循例举办的传教活动,没想到来访教团的仪仗竟是如此郑重,实在让他感到大为意外。
  看到服饰庄严的牧师团从插着光环旗帜的马车上鱼贯而出,士兵们如久旱逢甘露般,欢呼雀跃起来,甚至有人当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得救了!得救了!圣父没有遗弃我们…!”
  车队为首的是牧师李维,正意气风发地领着牧师团昂然踏入军营,两侧的士兵无不拜伏在地,口中喃喃颂恩。
  “赫伦将军!”李维神采奕奕,远远的朝赫伦呼道,“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无恙无恙…”赫伦小心翼翼道:“李维阁下有心。”
  “若不是教会有事差我过来,我还不一定能抽身过来探望你啊,将军…方便借一步说话?”
  “当然方便,请,请…”赫伦勉笑着,往将军营的方向毕敬地摆手,表示恭迎教会,心里却有百般滋味。若是往日,区区一教会节使,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堂堂帝国将军并肩而行的。
  两人入帐后,李维就旁侧的宾席坐下,开口便道:“赫伦将军,闲话少叙,容在下直述教会的意思吧。”
  “李维阁下请。”
  “众所周知,尛札皇帝屡次三番拒绝教会授印,隔断皇室与教会的百世之和睦,宗主教不得不大发雷霆啊,皇帝年少轻狂也罢,没想到连国之栋梁宰相阁下肆意妄为,不但没有匡正少帝的意愿,反倒大有纵容助长少帝的暴戾恣睢之势,实在是国之不幸!”
  赫伦先是一惊,没想到李维的措辞如此激烈,但听之想之,却也觉得他句句属实,不由得摇头叹气,默然不语。
  李维一边观察着赫伦的反应,一边徐徐郁郁分析道:“城卫兵团虽然兵力庞大,维持着乌鲁贝城的治安,震慑所有外来的盗贼和蛮族军团,但却不像骑士团那般高贵和收人瞩目,在声誉上总是要吃哑巴亏。但目下邪妖奸臣之流挟持皇帝,皇族有累卵之急,国之将倾,民不聊生,那些高高在上的骑士团却熟视无睹,无动于衷。”
  赫伦长叹一口气,道:“阁下言之事,我又何尝不知道?但这能如何?我只是一个负责城卫的,又不在朝廷之内,如何能拨乱反正?”
  “赫伦将军,你听我一言:危机总是伴随着机遇。皇室之危,亦即为军人之机。城卫兵团只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即日起兵勤皇,逼宫朝廷,斩杀朝上之毒蛇,拯皇室于欲倾之势,乃真忠心爱国之举!同时可以让天下人都看到,皇室骑士团光鲜的遮羞布下,遮盖了多少怠惰和苟且啊!”
  赫伦屁股好像被针扎般,顿时吓得从椅上跳了起来:“这…这可是谋逆之举!阁下马上请回!看在圣父的份上,我们之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赫伦将军请三思!斩除妖孽蛇姬,匡扶皇室的重任非你莫属。”李维目光如炬,仿佛看透了赫伦的心病,“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万事必有双全法,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无论是忠诚还是信仰,只要举兵进城勤皇,将军即可两手拥之!”
  赫伦没有说话,只是不停地来回渡步,摇头叹气。正在僵持间,突然帐幕一撩,有人揭帐而入。赫伦一看,是东门营长洛尔兹,只见他情绪激动,大声道:“将军!我们起兵到沃尔冈堡去吧!皇帝现在被毒蛇缠身,危如累卵,坐以待毙,这一切都是为了匡扶皇室,深明大义之举啊!”
  赫伦怒目如电,喝道:“放肆!竟敢在我面前放这种大逆不道的狗屁?!亲卫!请洛尔兹营长吃二百笞杖!”两旁的亲卫兵高声应答,一人架住一边,把洛尔兹拖下去了。赫伦心绪不宁,犹自在案前左右徘徊,李维只笑而不语。
  不一会儿,又有一人撩帐而入,跪伏在地上,高呼到:“将军!要建功立业,立名万古,当下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恳请将军批准属下起兵勤皇!成功了,功名是将军的;失败了,罪名是属下的!”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赫伦气的手臂发抖,怒不可揭道:“你博朗多算是什么人物,能担当得起如此重责?从现在开始,你的北营归你副官了,你给老子滚去乡下种番薯吧!”
  博朗多伏在地上久久不起,半晌才长叹一口气,缓缓退出帐外。“今天是什么鬼日子,个个都吃豹子胆了,竟劝老子造反…”赫伦一屁股坐回椅上,气喘吁吁道:“最后无论孰胜孰败,谋逆的脏名还不得由我来背?”李维听罢,依旧是笑而不语。
  此时赫伦的副官突然冲进帐内,屈膝跪下,疾呼道:“将军!此时不举,更待何时!士兵们都已准备就绪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们立马去勤王!”
  赫伦听道,身体宛如触电般一个哆嗦,连忙冲出帐一望,只见离军营不远的操练场地上,密密麻麻都是列队整齐的官兵,正严阵以待。他们见赫伦出营,便立即齐声大喊道:“将军,请下令起兵!”
  原来趁赫伦和李维在营内谈话之际,教会的牧师团已紧锣密鼓地在军营中开始宗教宣讲。
  “她是黑暗的奴仆!她的得势将蒙蔽圣聪,甚至导致世界重新堕入初元的混沌炼狱之中!不论铁匠,士兵,裁缝,厨子,贵族,侯爵,无人幸免!现在已是万分危急之时,刻不容缓!为了救赎自我,为了光明与和平,为了无上圣主的荣耀,请你们履行许下的神圣诺言,用铁与血去捍卫我们的信仰!起兵对抗腐败的皇室,诛杀万恶之源蛇姬莎姿含!”
  经过一番充满煽动性的演讲,士兵们纷纷激动落泪,马上宣誓表示要为铲除皇室内的毒蛇,捍卫祖国的伟大的高洁。其中的军官们更是举起了教会的光环旗,悍然带头煽动士兵情绪。
  赫伦瞪着亲卫兵们,嘴唇发抖道:“帐外有军变,为什么不立即通知我…难道连你们都背叛我吗?”
  “回将军!将军爱兵如命,用兵如神,外镇蛮敌,内摄奸秽,攘外安内,实为国家栋梁,军望所归!但朝廷不以将军为重,亲任奸人,属下实在无可忍耐,才出自此下策!属下自愿配合教会的安排,教会并无任何威逼利诱之举,属下所作所为,全然是为了将军!请你勤皇吧!”
  赫伦见城卫兵团全员士兵斗志高盛,亢奋难抑,自知已无力回天,大势已定,不禁颓然道:“李维阁下,你说得没错,我一人之力难挡滔滔洪流…这是命运啊…命运啊…”他喃喃自语间,登上高台,看着台下无数期待的视线交织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表情转眼变得坚毅而肃然,眼神锐利如鹰,铮的一声拔出佩剑,高呼道:“沃尔冈帝国有倒悬之急,大义炳然之下,吾等城卫兵团不能拘泥陈规而自缚,视国之倾危而不救,应为匡扶皇帝、斩除朝廷奸邪,即日起兵入城,勤皇护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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