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有一辆车厢后尾插着光环旗的马车停在贝利亚教堂的门外，车门打开，一位身材修长，鼻尖朝天，高昂头颅的神职人员款款下车。他打量四周，皱着眉从口袋投出一张嫣红色的手帕，捂住嘴巴，踏进教堂的大门，身后有两名衣冠楚楚的随从轻步跟上，如影尾随。
  踏入教堂大厅后，厅内穿梭如织的人群让他大皱眉头，却步停下，站在厅门边不耐烦地朝里喊道：“谁是这里的执事？谁是这里的执事？快出来！”
  杜恩上前问道：“你是谁？”
  “你是这里的执事？”
  “不是。”
  “走开，我不找你。”
  杜恩干脆挡在他身前，手按腰间的剑，微笑道：“无论你找谁，都得先找我，明白？”
  “呵呵，野蛮人…我是有身份的，不跟你计较，我只想找这间教堂的执事。”
  杜恩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儿没有执事…”
  “态度给我注意点…”那男人的随从见势，正要对杜恩放话，被他伸手拦住了：“别插我嘴，一边看着。”然后他指着杜恩，语气严厉道：“你是瞎的吗，没看到我身上这套漂亮的制服，上面这枚嵌了祖母绿的醒目的胸章？什么语气跟我说话？”
  “呵，你穿什么制服跟我什么语气有关系吗？”
  “无礼！我是教会的特派节使奥斯卡！你敢这么跟我说话？谁是这里的话事人？让他来见我！”
  莫妮卡正在奥斯卡的身后和病患说话。刚踏进大厅时，莫妮卡就看到他了，但她还是不紧不慢地和病人谈心。和病人谦辞之后，她才缓缓站起来，语调平稳而有力道：“我是贝利亚教堂的代理人，奥斯卡阁下，教会有什么要传达的，请跟我对接。”
  “呵呵，女人！一个女人，能代表这个教堂？难怪这里的下人都像野狗一样，无知又粗鲁。”他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莫妮卡一番，只见她棉麻素衣，臂上还挽着一白毛巾，便傲然冷笑道：“兹自乌鲁贝大教堂的宗主教彼得宣布，乌鲁贝大教堂今天将举行教牧神学茶谈会，教会所有的权要都会在席，届时会一起探讨解决瘟疫带来的神学分歧与信民意识形态的统一问题，务请贝利亚教堂的代表拨冗出席，教会的上等马车正在门外恭候大驾。”
  莫妮卡楞了一下，问道：“现在，去乌鲁贝大教堂？”
  “不然呢？”奥斯卡没好气道：“我屈尊前来邀请已经给足面子了，难道你还想让我等？真是岂有此理！”
  “阁下稍等，我要准备下。”莫妮卡把随手携带的卫巾递给莱丽，转身走进教堂的内廷。
  “自’拯救之夜’后，贝利亚教堂在皇室的支持下，与教会公然对峙，名声自不胫而走，影响力也随之迅速扩大，连高傲的教会也不得不让步。”莫妮卡的情绪有点激动：“这是教会的邀请，一个代表态度的重要信号，突破眼下困境的绝佳机会，只要我们能把握住，‘拯救布莉’便不再是一句空话了。”
  “可是贝利亚阁下有要事在外，一时半会又回不来。”梅第卡勒思忖道：“照这么说，我们就得有人替他去一趟大教堂了。”
  莫妮卡双眼闪亮亮的道：“我要去，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可以踏进大教堂，与宗主教彼得面对面的话，我就有机会去游说他！”
  “务必允许在下与你同行。”杜恩迫不及待地请求道。
  “不行，乌鲁贝大教堂龙潭虎穴，人心不古。”梅第卡勒摇头反对：“别忘了现在的形势，目前我们与大教堂的关系紧张依旧。你贸然前去的话，风险太大，我们承受不起。贝利亚教堂就像一艘船，而你是这艘船的旗帜，船底可漏水，甲板可塌裂，水手可赴死，桅杆上可不能没有旗帜。人们需要救世主，需要你，你就是他们的信仰本身，没有你，贝利亚教堂就是一盘散沙而已。”
  莫妮卡争辩道：“但我们也不能拒绝教会啊，这样会导致关系恶化，对我们百害无一利。”
  “我去吧。”梅第卡勒自荐道：“我是学士，在大教堂进修过神学，对那里算是比较熟悉，也认识一些人。若论起资质，没人比我更适合了。”
  经过反复讨论之后，贝利亚教堂内部一致决定，任医师梅第卡勒作为教堂代表，前往乌鲁贝大教堂。
  当奥斯卡看到梅第卡勒时，他说话都结巴了：“梅…梅第卡勒阁下？真难以置信！”
  “你是…？”梅第卡勒一时半会没认出对方。
  “是我啊，奥斯卡，你忘了吗？”
  “…圣乐团的奥斯卡？”
  他兴奋地拍起手掌来：“是啊，是我啊！知道吗，我已经晋升为副团长了！谢天谢地！我还一直担心要和哪个没品位的下等人一起做马车呢。阁下你可成我的幸运之星了！会议之后，到我寒舍叙叙旧如何？一百年没有见面，我可真是想死你了…哎呀，你可瘦了不少啊，你倒看看我，肚子上的膘越来越收不住…”奥斯卡喋喋不休地表达久别重逢的喜悦，梅第卡勒只微笑不说话。两人搭着肩膀絮絮叨叨地聊起了往事，直到侍从提醒之后，奥斯卡才一拍脑袋道：“哎呀！你看我，老毛病又发作，总忘了时间！梅兄，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出发吧？”
  梅第卡勒回头望了望莫妮卡，点头道：“嗯，走吧。”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堂，钻入了车厢内。在马夫吆喝声下，华饰的马车渐行渐远。
  “感觉医师他会漂亮地完成任务吧。”莫妮卡看着马车消失在街头转角处，微笑道：“我知道的，他可是我们教堂里最可靠的男人啊。”
  “何以见得？”杜恩不屑地挑了挑眉毛。
  “说来话长呢，我的医术是他亲自传授的。在他之前，贝利亚教堂没有应对大批病患的能力，病房里乱哄哄得像个废物弃置场。说来有趣，我至今还记得他刚来这里时的反应。”莫妮卡模仿着梅第卡勒的表情，嚷道：“‘苍天！我是来到地狱了吗？’他改变了这里，改变了一切，都是些看不见的幕后工作，一如他本人那样，沉默低调，但无可替代。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后，梅第卡勒医师对瘟疫治疗有了一些计划。恰好有一个病人的病情恶化，他皮肤突然溃烂起来，肌肉蛀空出一个个洞，半边身体像蜂巢般。医师选择这个病人来进行一个实验性的手术，作为计划的第一步。医师原本可以选择病情轻微的病人，这样可以提升成功率，但他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像个斗士一样直接面对最困难的部分。结果不出意料地，手术失败了，病人因手术过度，最后虚弱而死。那是贝利亚教堂内，第一个因治疗过度而死的病人。在事情变得失控之前，我禁止了医师的试验手术，他的计划面临流产。噢，那时的我可真是铁石心肠…宁愿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因为缺乏治疗而死，也不愿意选择让病人在临死时选择舍命一搏。后来有人告诉我，那个病人临死前留下了遗言，因为这遗言，我选择原谅他，他的计划得以继续推进。”
  “遗言怎么说？”
  “遗言是这样的…”莫妮卡的声音突然变得哽咽起来：“我不怕死。我已经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我依旧会害怕，担心自己已经变成一个…令人恶心的怪物…但现在，我已经被净化了。我可以像人一样有尊严地死去，告诉梅第卡勒医师…我可以安心去到圣主的身边了，感谢他，没有放弃我…”
  “莫妮卡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我没事…不知怎么的，眼泪突然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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