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们除了金援贝利亚教堂的扩建外，还策划组织了一批能说会道的牧师，到城内各个街头宣讲精心编造的虚假故事「圣女莫妮卡」？”
  “冷静一些，莫妮卡。”贝利亚劝慰道：“我知道你讨厌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被人议论非非。但你得承认，如果要践行你的理想，救助更多的人，除了这没有第二个可行的计划了。他们是专业的操纵者，自有一套运作的方法论。只要我们接受了他们的投资，他们就总会为了得到更多，做他们所擅长的事情，我们无法阻止，但这绝不是一件坏事！这对你好，对我好，对病患也好，所有人都在收益，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
  “不，这损害了教会的权威。”莫妮卡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让贝利亚感到了一丝不适：“这是一条在刀尖上行走、在虎口中夺食的道路，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理想的道路从来都是充满荆棘坎坷，流血牺牲。而乌鲁贝大教堂就是荆棘与坎坷，没有流血与牺牲，就无法披荆斩棘。我们的理想，和乌鲁贝大教堂，两者必须推倒其一。”贝利亚双手一摊：“这是我最初的理想，也是最终的目标，一直以来，我都在和教会腐朽的教条做斗争！如今教会权力越发膨胀，妄自尊大，僭越皇权，无论是皇室还是贵族都早已到达忍耐的极点。而我要利用这股不满的情绪，借用贵族的力量，掀起冲击乌鲁贝大教堂的浪潮。或者说，教会变革的暗流早已在涌动不息，我只是选择加入其中罢了。”
  “莫妮卡小姐，我赞同贝利亚阁下的做法。”杜恩说道：“我背离乌鲁贝大教堂，成为自由的剑士，正是因为教会的所作所为背离了我的原则。我立誓把剑奉献给你，是因为你的高贵品格和无私奉献是我一生追求的理想。见证了那么多的天灾人祸，你心里也应该明白，给民众造成巨大痛苦，封堵了前往虔诚信仰的道路的，正是乌鲁贝大教堂啊。比起已变得污浊不堪的教会，信仰纯洁无瑕的莫妮卡小姐更值得人们去追随和信奉。要挽救人民心里、已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信仰，建立新的宗教秩序，需要钢铁般的意志。而我杜恩，坚信你拥有那种金子般可贵的、至死不渝的精神。”
  “你们说得都没错…但是…”面对两人的劝说，莫妮卡的视线有些游移不定：“我感觉不大好，也许我还没有心理准备，不知如何适应这种转变…”
  “没事，最近教堂的事务繁多，你先休息一下，再慢慢想清楚吧…”
  教堂门外传来熙熙攘攘的声音，其中有一个老迈的哭腔竭力在声浪中挣扎着：“我不要治病，我没有病！求求你们，把我的孙女还回来吧！”
  有旁人劝说道：“老太婆你怎么回事啊，这里是教堂，没有你的孙女……听不懂人话吗？那你喊吧，反正喊再大声也不能喊出一个孙女来。”
  “苍天啊，圣父啊！公道在上，光明在上！自从我孙女来这里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呜呜呜…她那么可爱的一个女孩，怎么说没就没了呢？”老婆婆的声音呜咽着，变得越发凄切起来。
  抱怨的声音此起彼伏：“…真是令人恼烦的老婆婆…”
  “老太婆，你女儿叫什么？说一下，我给你打探打探吧！”
  “谢谢好心人…呜呜呜…她是个好女孩，一个礼拜前，她说要来贝利亚教堂找医生给母亲治病，谁知道，我女儿病死了，孙女也不见了…呜呜呜…她们丢下我一个人，我好命苦…”
  “哎哎…我们都知道你苦，但你得把孙女名字说一说，我们才好帮你把她找回来啊。”
  “我孙女名字叫布莉…是一个非常乖巧听话的女孩…呜呜呜…布莉…你在不在这里呀？在的话应我一下，奶奶好想你了…”
  “布莉是吗？我认识布莉！”忽然有人说道：“去在药店的路上我经常遇见她！”
  又有另一个人说道：“哦！我想起了，是那个天天都去给母亲买药的小女孩吗？她后来出事了！那天有几个教会的人过来盘查她，说她是女巫，把她抓走了！”
  “怎么会…布莉是个可爱又乖巧的孩子！她不是女巫！呜呜呜…她只是一个孩子，她一定是在哪里迷路了，在找回家的路…布莉不是女巫…布莉你怎么丢下奶奶，我这个孤苦伶仃的，不中用的老太婆…没事，奶奶会找到你的，我亲爱的布莉…不会是女巫的…她一定是迷路了…还有哪个好心人见过布莉的吗？”
  “老太婆神经兮兮的…”
  “…可能她不愿相信孙女被当做女巫抓捕的事实…”
  “…女巫可是要接受宗教审判的…那是太残酷了。”
  “你怎样都好，我可管不着，老太婆…去去去！找人就找城卫去！”
  老婆婆的孙女布莉因女巫审判而被逮捕的事实被众人获悉后，围观的人渐渐散去，没人对这个可怜的老人再有半分兴趣，原本热心的路人也都打消了援助的念头，没人想与女巫审判扯上任何关系。老婆婆看着渐渐变得冷漠的路人，两腿发软，坐在地上绝望地抽泣起来。悲痛欲绝的低吟在街头微弱地回荡着，因为哭泣而一抖一抖的如老树枯枝般的弱小身躯，发绳断落，苍白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垂下，迷茫不知该落在何处的视线失神地漂移着，失魂落魄的面容显得凄楚异常。
  看着这人情冷暖，莫妮卡眼眶酸涩，心里一阵绞痛。贝利亚站在她身后，适时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耳语道：“你需要冷静一下，莫妮卡…你帮不了她，我们没有与教会扳手腕的力量…你可以尝试安抚一下她，不让她变得那么歇斯底里…然后，就让这件事过去吧…”
  莫妮卡没有说话。她走上去，轻轻地抱住了那骨瘦如柴的老人。刹那间，她才察觉到，这个躯体是多么的轻，蕴含的生命是多么的微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的余晖熄灭。悲悯的泪水划过莫妮卡的脸庞，她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失去了一切的老人，只得小心翼翼的用手臂抱绕她，用微弱到难以听见的声音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的无能为力…”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此时，前方突然爆发起莫名的争执声音，有两三人不知因何事在高声叫骂着，而且措辞越来越激烈，很快就和周围的人大打出手起来。贝利亚见状，皱着眉头吩咐信徒前去劝阻。
  那几个人见贝利亚的信徒过来，便嚷嚷道：“怎么，叫帮手，想人多打人少？我们可是教会的人！跟我们动手？怕是活腻了吧？”说罢都纷纷掏出匕首、木棍等凶器，不由分说地要打架起来。
  “莫妮卡小姐，小心！”杜恩见势不妙，不由大喊道，要上前拉开她。果不其然，被波及的人越来越多，数目不详的流氓们混在人群中，无差别地攻击所有看到的人。
  “教会的人又怎样，教会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不！贝利亚教堂才是真主所归！打倒腐败的教会！兄弟们！为公义和信仰而战！”不知道是谁激昂地大喝一声，迅速燃起了所有人的怒火，人群马上扭作一团互殴起来，暴力冲突如野火般卷席了贝利亚教堂门前的区域。
  老婆婆坐在暴动的人群中，怔怔看着，身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嚣张的，愤怒的，挑衅的，瘦小而衰弱的她显得异常孤立而无援。突然间，她发疯了般挣扎起身，冲着一个自称来自教会的流氓扑上去，抓住了他的手，扯着嘶哑的喉咙大喊道：“是你抓走了布莉吗？求求你，把我的孙女还回来吧！把布莉还回来吧！！”
  那流氓显然被老婆婆的歇斯底里给吓到了，他惊恐地挥着匕首，发狂般一刀又一刀地往她的肚子上捅去。
  “畜生！畜生！畜生…吓死我了！老妖怪…干！”
  老婆婆瞬间失声，张开的口在空气中僵住。她缓缓地跪下来，浑浊的血液从嘴角缓缓流出，瞪圆了双眼，目光在瞳孔中一点点失去，但干枯如柴双手仍死死抓住那流氓的裤腿，仿佛还在央求着：求求你，把我的孙女还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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