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任教会使者的牧师李维，从沃尔冈堡回来后，坐在办公室的红桌后翻阅着最新的要事文件，一边等候着米勒尔宾。
  今天是事前规定的工作汇报日期。
  “贝利亚教堂的事情处置得如何了？”李维见面的第一句话便是询问：“他们是选择把教堂所有权转让给教会，还是直接关门大吉？”
  “实际上，我还没来得及与他们的负责人接触…”米勒尔宾摇头道：“我原计划从一个叫莫妮卡的女孩入手，她看起来像是贝利亚教堂的关键人物。但在逮捕莫妮卡的时候，半途杀出一个自称无锋剑士杜恩的男人，阻挠了逮捕行动，把我的计划搅黄了。”
  “也就说，其实任务还没有半点进展，我的理解对吗？”
  米勒尔宾只得点头。
  “我不想说脏话…但你看看自己，再看看佐罗明，同一期授印的骑士，为什么他能屡立奇功，而你连我吩咐给你的日常工作都能搞砸…”李维低头捂脸，粗喘了几口气后，把激昂的声调压下来，用威压的低音一字一顿道：“我不管你什么关键人物莫妮卡、什么剑士杜恩，也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处理过程如何，我只要结果，只要你完成任务。你最好尽快搞定，一个星期内我要看到贝利亚教堂倒闭。”
  米勒尔宾默默地点了一下头，用同样的低音回道：“明白。其实属下已经有一个绝妙的计划，只是实施过程需要借助阁下的权力…”
  另一方面，贝利亚教堂在莫妮卡和贝利亚兢兢业业的运营下，慢慢走上了正轨。由于病房占据了教堂大多数的房间，所以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间医院而不是信徒朝圣的地方。
  里奥一大早就在教堂的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熙攘人群，心里感到莫名的失落。早在贝利亚教堂扩建之前，莫妮卡就已经把失去双亲的里奥带入到教堂内，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贴心照顾。那段时间给里奥留下了一段深刻而美好的回忆，而现在，他感觉一切都变味了。
  “请问圣女莫妮卡在吗？”许多数患者踏入教堂大门前，会先问上这么一句。里奥已经见怪不怪，毕竟来贝利亚教堂的，绝大多数都是找“圣女莫妮卡”的。他露出厌恶的表情，掉头离开了教堂，在街头漫无目的地乱逛。街上行人寥寥，显得异常的萧条，但在前方街尾转角处，却有人群聚集着，围绕着一个站在台阶上高声说话的年轻人，听着他抑扬顿挫、绘声绘色的演讲：
  “…为了安抚受苦的人们，圣父让身边一位名为莫妮卡的侍女下凡，降临在一家叫贝利亚的小教堂里。圣女莫妮卡所施展的奇迹，就是只需要言语就能让无药可医的瘟疫病人平抚心境，从烈火灼烧般的痛苦中拯救病人，并实现其最后的心愿：没有痛苦，也没有快乐，在平静中圆寂，让灵魂脱离苦海，回到圣父的净土中去…”
  里奥面无表情地听着他激昂的声音，心情复杂且不安。不知何时开始，乌鲁贝城的庶民们开始流传起莫妮卡的故事，他们大都将莫妮卡的事迹严重夸大，把她描绘成了一个天使般的存在，许多人信以为真，并广而告之，使得莫妮卡的故事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城内传播开来了。
  里奥知道，莫妮卡不是圣女，也无法展示什么奇迹。她和其他人一样，会受伤，会愤怒，会情绪低落，而且精力有限。面对越来越多的患者，莫妮卡开始力不从心，不再有空余的时间照顾他了。里奥感觉她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陌生。但比莫妮卡疏远自己更糟糕的事情是，他的病症开始变得严重起来，脚痛越来越厉害，经常导致一整晚睡不好；有时心脏还会突然砰砰乱跳，大声到连自己都能听得见，并伴随着呼吸困难，头晕目眩的症状，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晕却过去。
  偶尔莱丽会照顾一下自己，代替莫妮卡为他舒缓刺痛的筋骨。也许她是出于时有时无的怜悯之心，对里奥的态度如同天气般反复无常。直到有一天，莱丽在里奥面前说了一句“当初莫妮卡给你许下什么承诺来着…她还真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呢。”他便和莱丽争执起来，从此两人的关系就再也没有和好回来。
  为了不让莫妮卡担心，他悄悄地找了梅第卡勒医师。梅第卡勒每次检查完他的身体后，都会摇摇头，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后递给他一纸早就准备好的药单。他得自己去买药回来，烧炉，添水，煮药。药非常苦，喝了之后病痛会减缓些许，使得晚上能勉强入睡。但入睡之后总会做噩梦，梦见自己孤零零地身处不可名状的黑暗之中，并堕向比黑暗更漆黑的深渊，然后在深夜里被惊醒。
  每次在这寂寞的深夜里醒来，他总会忍不住想起，在过去的那些深夜里，莫妮卡一边按摩自己疼痛的脚筋，一边给自己讲故事，唱摇篮曲的瞬间，然后任由泪水滑落，浸湿枕头。
  后来，里奥不再去找梅第卡勒医师了，每天一大早他就离开教堂，在外面晃荡至黑夜才会回去。
  “你永远不是我的母亲，没人能拯救我…我情愿自己不曾出生在这个世上…”他在街上漫步着，一边在心里对自己如此说道。此时，路边有几个年轻的流氓，模仿求医病人的语调，怪里怪气道：“圣女莫妮卡啊，请治愈我的瘸腿吧，这样我就能再次拿起锄头，下地种田养家了。”
  “呸，莫妮卡其实是一个卑鄙狡猾的女巫！”另一个流氓马上应声道：“她一边用魔鬼的长舌头，美言蛊惑那些可怜人，一边伸手要掏光他们的钱包呢！”
  “哈哈哈，你确定她的长舌不是这么个用法么？”流氓伸出了自己的舌头，一边做出下流的表情，一边说不堪入耳的话。
  里奥想起莫妮卡在教堂里含辛茹苦地日夜照顾病人，为他们抚慰祈祷的场景，看着流氓们肆意诋毁着莫妮卡，不禁感到怒火中烧，朝他们大喝道：“混蛋！不许你们污蔑她！”
  “啊？小畜生，你怎么回事啊，招你惹你了么？”那流氓盯着他，走过去：“小东西哪来的，莫妮卡是你娘吗？”
  “住口，不许你说她的名字！”里奥挥舞着双拳扑了上去。流氓们狠狠刮了他几个耳光，一边刮一边让他道歉。里奥只死死咬着牙齿，一声不哼，他们便把他按在地上狠揍了一顿。
  到了傍晚，他脸青鼻肿的回到教堂，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在食堂匆匆吃完饭后就回床躺下，用被子盖住头，防止别人看到他脸上的伤。
  “里奥，我的孩子…”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莫妮卡在呼唤他。里奥感受到，她在努力拂去平日积累的疲惫，流露出暖融融的语气：“怎么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的话，心里会好受很多哦。”
  听到这久违的摇篮曲般轻柔的嗓音，让里奥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由于心内的倔强，他不想莫妮卡看到自己脸青鼻肿的哭泣模样，只闷在被子里大喊道：“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和你说话！”
  莫妮卡只得苦笑。她沉默片刻，把伸出要安抚里奥的手收了回来，轻声道：“对不起，孩子…对不起…”
  “小里奥长大了，需要独处的时间了呢。”杜恩笑着道：“没事的，莫妮卡小姐，让他自己冷静一下比较好。”
  莫妮卡点了点头，对里奥轻轻道：“好孩子…想母亲了吧…什么时候有机会了，咱们一起去看看她…即使她已经去了圣父身边，但也会担心自己的孩子呐…”
  此时，里奥的眼泪越发汹涌不止，他希望自己能够扑在莫妮卡的怀里，好好地大哭一场，宣泄这些日子来积累的痛苦，孤独和委屈。但直到莫妮卡离开，他也没有掀开紧紧捂着的被子，只在一片漆黑中，默默地哭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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